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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那音节,不会错,正是她的名姓。
  梁彦好要出使西域,不可能不学胡语,虽然比不了赵野那般熟练,可三言两语都能听清,且语调标准,语意明晰。
  “xyrhpyhжn。”他感觉到身下女人的不同,感觉她紧张,感觉她因为这话受了巨大的刺激,满意得不得了。
  “Чnmnhnnэлээprpьдaгyy(你会说我的话?)”女人裸着身子询问,她不敢确定那日与赵野的对话他都听懂了多少,所以这会儿担心受怕。
  可梁彦好像是忽然听不懂那般,再度陷于沉默,而后垂下头,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门。直至滔天的洪水来袭。
  第41章
  梁彦好离开后,章絮便走回紧靠在床边的凳子边,安然坐下,而后拿起放在手边的从男人身上脱下来的被撕毁的破衣裳。
  那衣裳有多破。且不提被青玉挑飞的那一块,就说后面为了给他止血,为了把衣服给他脱下来,胸前背后给他撕出了好些大口子,都能要他穿的和乞丐差不多。
  赵野出门时只带了这一身衣服,没得换,眼下也机会给他买新衣,只得趁夜补了。
  之所以拖到这么晚才开始讲有关于章絮的事情,实在是因为她一直和我说,她正是最为普通的那种,没有特色,内敛,规矩,不活泼,本分,安静,柔和似水的女人。我经常会为她的存在感到担忧,我害怕她真的会被那些人的光芒盖过去,如无意外地变成这个故事里没有神采的一只眼睛。
  可她向来不在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完全不理会我的忧虑,只专心致志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此刻更是,夜深人静,其他所有操劳了一天要灭灯休息的人们皆上床合了双眼,唯有她,不知疲惫地躬身坐着,对着那盏油灯,一针一线缝合起夫君的长衣。
  这时候,就要说她那时带出门的那个如百宝箱似的背囊了。她拿了许多可以说是与长途跋涉毫不相干的物什。譬如,女子上妆的各色脂粉,眼下捏在手上的长短不一的绣花铁针,与之相配各色的绣线,巴掌大小、字眼如蚁的《诗经》,格外袖珍的纸墨笔砚,生火做饭需要的各种调味与器具,还有许多,许多你我根本没见过的小玩意儿。
  她比预想的更会做事。
  往日种种仅是因为赵野太过爱她,不愿意让她操劳,才要她看起来平平无奇。
  眼下正是她能发挥得上作用的时候,不要她觉得自己无用,所以面生欢喜。
  赵野忽然醒了,扭头看见她,有些庆幸自己没真死,还能给她继续当男人,便浅笑着问,“在忙什么,吃过饭了么?”
  女人听见
  动静,有些惊喜。方才酒兴言同她说,这种伤势虽不致命,但多少非要他昏睡个几天。这会儿就能醒,要她那颗悬着的心彻底落回肚子里。
  “吃过了,跟着他们一块吃的。”章絮连忙起身,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觉只是轻微发热后,便连忙去取之前就备下的水。他得多喝些水,嘴皮都干得发裂了,“我看你衣裳破得厉害,便想着有空了给你接上。你有喜欢的色么?明儿一早我去找些你找块新布来染了覆上。”
  章絮端着那碗水凑近,仰头往自己的嘴里喝了些,含住,而后俯身落到他嘴边,贴上,一点点喂进去。
  这是不搬弄他、不叫他呛水的最好方式。尽管看起来过分旖旎。
  “麻烦么?太麻烦就算了,你多休息。”赵野听说她要染布,就觉得那是繁琐的事情,大抵寻常人得去找专门的工匠才能修衣改色。
  “不麻烦。”女人被他偷吻了好几回,有些脸红,想要他克制些,可又不希望他太克制。今日白天经历一回可能失去他的事情后,对他更加不舍了,能与他亲热,再期待不过。
  “你喜欢什么就给我做什么。”赵野也稀罕她,在没人察觉的地方悄悄地拉住了她的手,继续道,“衣裳穿在身上又不是给我看的,你觉得好便是最好的。”
  “那就红色。他们给你弄的这些破口,看起来跟拿火烧过似的。”章絮得了决定权,便把大致缝上的衣裳举起来给他看,给他看那道从心脏处穿过的痕迹,继续道,“我们有句话,你得记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夫君你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哈哈。”赵野如无意外地被她逗笑了。
  这种小伤口在他过去几年里,甚至排不进前十。章絮第一日就见过的,他身上,背上,前胸,四肢,到处都是被人砍伤留下的伤疤。只是那时候她心里没有自己,所以看见了也和没看见似的,不在意。
  哪知道这会儿见到个这样整齐的伤口,都要祝贺他战胜了战无不胜的敌手。
  “好,我和娘子一起过好日子。”他说了这世上最朴素的愿望。
  赵野终于把她看够,转开眼,开始打量起自己所在的这间客房,反应过来他们住在酒兴言的屋子里,便问,“他们今日有和你说什么么?”
  他记得比试之前和那剑客立下过誓约,无论他胜败与否,都要带着章絮一块儿上路。他想知道那人会不会实现他们之间的约定。
  “说了很多。”章絮怕他一直抬头看自己脖子累,便把凳子往下搬了搬,接着边缝合那身衣裳,边和他说,“每个人都找我说话了,他们比我想的……他们真是好人。”
  “说来听听。”男人安静地躺在木枕上,想听她讲故事。
  “第一个来找我的是呼衍容吉。”(注:此后除必要情况必须强调女二的名字是用胡语说的外,皆用汉化后的姓名。)她很喜欢呼衍容吉,“虽然她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夫君,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其实很想到酒泉去认识一个不是汉人的女子。我听我兄长说,胡女会骑马、会射箭、会做很多我们这边只有男人才会做的事情。”她的语气里净是羡慕。
  别的赵野不敢说,但他能确定,呼衍容吉是都会的。
  “‘xyrh’是匈奴最有势力的四大家族之首呼衍氏。他们的领地都在靠近西域那边,不与大汉交界,所以很少与汉人来往。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她会骑马、射箭,那边大部族出来的女子在这两件事上都不差。”
  章絮也是这样问她的,今日整个下午,她们两个人都在大堂内谈天。
  起初两人不熟,各说各话的同时还只能用手比划来比划去,或者指来指去的。大约是到第七八次对方误解自己的意图时,章絮才想起来自己能画,便问店家要了纸笔来,一副一副描给呼衍容吉看。
  “你怎么知道?她很厉害,和我说,五年前,骑射大会上她能拿到部族里的前五。有时候来感觉了,就是排第一的兄长也比她不过。”女人说这话时神采奕奕,好像会射箭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她特意来感谢我能陪她一起回家。她希望能亲眼看到我的孩子生下来,然后给她做干娘。”说到这里章絮又抿了抿唇,有些悲伤地补充道,“她还和我说她没法生孩子了,我以为是骗我的。可之后遇上酒大夫,他也这么和我说的,说姐姐的身体已经彻底坏了,没法儿当女人用。”
  “你说,梁公子知不知道这件事啊?他有过那么多的女人,难道看不出来这件事?万一知道了,他丢掉姐姐可怎么办?”章絮读不懂那位公子哥。觉得他有时候看起来像个孩子,可有些时候又深不可测。
  赵野是这样回答的,“像他这种人,往往是什么都知道,才会选择装疯卖傻。”
  “那酒大夫呢?他见到你和你说什么了,有没有说你的身子。”男人下意识低头看了眼章絮的小腹。也不知道她感觉舒不舒服。
  女人要他放心,“酒大夫说,没必要太拘谨了,该活动还是要活动。前两年我三姐与五妹有孩子的时候也和我差不了多少,都是头三月碰见什么都想吐。可之后等这胎坐稳了,该下厨就下厨,该种地就种地,一点儿也不碍事。”
  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特意叮嘱道,“夫君,我不希望你因为这孩子,把我看得太特殊。”
  或者说,“我不希望你把我看得太特殊。梁公子今日有句话说的对,‘男人有男人该做的事情,女人也有女人该做的事情’。你能和那用剑的比试一场,你便去比,我不拦你。可我缝个衣裳,能浣衣下厨的,你也不能拦着我。我嫁你不是来享福的,也要你把我捧得高。”
  “好。”赵野点头应下。
  得了男人的首肯她才安了心,将那公子哥交于自己的差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梁公子说,他这一路上什么人都可以带,唯独不带闲人。不管你此前与剑客做了什么样的约定,他都不会认账,除非我能拿出要他觉得满意的能力来。”
  男人一听这话,心里有些不高兴了,心道,那家伙白日当着自己的面调戏娘子,他还没去找他算账了,结果还敢私底下跟她说这种话。
  “什么能力,倘若要你也学那匈奴女子脱衣侍床,那这伤我也不治了,赶明儿一早我们就出发。”他越说越吃味儿。那公子哥,那玩意,那东西嘴里放不出个好屁来,张口闭口皆是一嘴的虚话,招人厌恶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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