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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二,我赵野绝不是那胆小怕事、敢做不敢当的男人。我伤害了你皇家的颜面,我认;我打伤了你那尊贵的身体,我也认;我确实有求于你,希望你能准许我和娘子一同前往西域,我需要这个机会,我还认。明日不论是他死还是我亡,我赵野绝不在你头上记一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倒是比我想的有骨气。”梁彦好等了这么久,就是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该听的话,顿时胸中郁气消了大半,“赵野是吧,名字我记下了,届时死了也会给你找个好地方埋了竖碑的,让你娘子不用太担心。”
  说完,他便牵着呼衍容吉的手往二楼走去。接着剑客收了剑,转身回屋修身养息,以应对明天的比试;医者轻叹息,叹道悠闲了这大半月终于有要忙活的了。
  大堂重回宁静。
  章絮在啜泣,她怀了身孕,情绪格外敏感。她知道赵野是为那姑娘打抱不平,是个顶天立地的,可她不舍得要他去犯险。
  赵野弯下身把她抱起来,抱在怀里,回身往木桌那边去,把她平稳地安放在临时搭建的床榻上,指责她,“下回记得穿鞋,脚丫子都凉了。”而后把她那一双放进怀里。
  “夫君……”章絮坐在他眼前,抽抽噎噎地掉眼泪,红着眼说,“我们……逃吧。他们不会追过来的。”
  男人是铁了心要应战,这种时候怎么能说丧气话。
  但他听见章絮这样担心自己,又开口说这些话,笑着答,“你终于知道心疼我了。还记得刚出发的时候,我不舍得你受这趟苦,你却倔得像头驴,是怎么也不肯听。”
  她辩解,“那能一样么?这会要了你的命。”
  赵野笑了两声,反问,“娘子,那你觉得攀悬崖、遇狼群、遭山雨,哪个会比眼下面对的更简单,能更不要你的命?”
  “我不想你死。”她憋了好半天,终于吐出来了,“我不想没了一个又一个的夫君,我真心希望你能多陪我一段时间。”
  赵野自信地点点头,安慰道,“我不会死的。我可是从尸山里走回来的。我不会死的。”
  第37章
  可能有人会觉得,毕竟这是故事,而立下誓约的又是故事主角,身为叙事者一角的我,应当想方设法通过巧妙的手段化干戈为玉帛,让双方坐下来握手和谈,不该如此设定,节外生枝,引人担忧。
  但各位可别忘了,眼下是公元一百八十九年夏,在刀剑无眼的江湖中,君子一诺,重于千斤。关逸与赵野的这场比试,自然是板上钉钉的。
  他们相约第二日正午在客栈门口的空地上进行比试,那时日头正烈,照得人眼冒金星,极大程度削弱二人的实力,能在最短时间内分出个高下,届时不叫鬼魂停留人间。
  先不说赵野是怎么准备的,我们来说说关逸。
  关逸是辽东燕山人,身长八尺五,原京兆尹虎贲中郎将,乃宫中御前禁卫。虽出身自不入流的乡野,可剑术是实打实的一流,能与御前名剑客王越一战,战而不败。皇帝听闻此事,惊喜,特赐佩剑“青玉”,彰显圣宠。
  青玉剑与他本人的形象极为不符。此剑格外长,是名剑中的异类,长约六尺,剑脊薄,剑身狭,刺削并重,通体呈蓝绿色,在日光下能折射出千光,亮于金石。且手感极佳。一是剑身比寻常铁剑长,两两比试时,能刺中敌手却不被其所伤。二是剑轻且柔,挥剑时剑尾飘摇,对方极难躲过。
  关逸很少使用这把剑,他整日抱在身前的那把重剑,是个半断的,跟了他十余年的残剑“吹雪”。算是给贼人留一个面子,他护卫梁彦好的时候,向来只用吹雪。
  可今日一早,清晨时分,他便把靠放在窗前的那把被厚布层层包裹起来的青玉取了出来,用干净的粗布一遍一遍擦拭剑身,直至其完全干燥,不会因吸收了过多的水分而易折易碎。
  “有必要用青玉么?”医者双手插胸,不理解他要这样严肃对待这场比试的理由,“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野村夫。能找根趁手的木棍来与你对打,都算他不差了,你又为何斤斤计较。”
  赵野必败是所有人的共识,他们一面为他的勇气感到可嘉,一面又觉得惋惜。毕竟在每个人心中更重要的事情面前,旁人的生死不在考虑之列,特别是这种普通百姓的生命,命如草芥,他们根本不看在眼里。
  “前辈曾告诉我,不可轻敌,无论对方是青壮、老翁还是孩童,都不能把自己看作必胜的一方。也许我今天就会被他杀死。”对于其他事物,关逸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唯独剑术不可,唯独踏上这条路的理由,不可。
  “你越是这样认真,我便越好奇,吸引你前往西域的究竟是什么人?按理来说,你这样的绝世高手根本不需要跟着我们这几个残兵败将一道出发,除非。”酒兴言看着他,继续猜测,“对方是官,高官。只有那公子哥能帮你。”
  “让我想想,凉州与凉州以西的地界还有什么人是值得你关逸放在心上的。”医者还要猜,我想,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他就能强摁着关逸和另一位互不相识的为官者编出一段传奇出来,说他关逸如何用情至深,为了此人,奔走西域。(无bl引导)
  “打住。”关逸听了,把手中的剑暂时放下,开口只笑,笑他多嘴多舌,笑他说话毫无根据,“不必将我说的这般深明大义,我只是要去那边,我只是求那公子哥替我办一件事情。正如楼下那兄弟,他所求也不过是让你给他的娘子养病。”
  “很多时候没必要将事情升到它不该有的高度。答应比这一场,是我和那兄弟性格使然。至于谁胜谁负,老酒,不要将话说得太早,也不要轻视任何一个敌人,也许今日要你拿针线封起来的那具尸体,是我。”
  说罢,关逸将青玉举起来上下仔细看了眼,而后将其插入剑鞘中,起身往楼下走去。
  赵野正在楼下大堂内,与章絮有说有笑。
  那模样架势与他比起来,实在轻松。
  关逸还以为他忘了两人的比试,结果往后一看,看见他身后靠放在土墙上的那根十丈长的圆木棍。那一定是他过会儿要用的武器。小瞧他了。若是没点功夫的,是没法儿使这样沉这样重的木棍的。关逸当即便反应过来,赵野是有点功夫在身上,并非那空有蛮力、行事武断的村夫。
  看到关逸下楼,第一个起身的自然是章絮。尽管赵野安慰了她两个时辰,可她仍是不安心的,眼下看到赵野的对手往这边来,想也不想挺身往前,把赵野挡在自己身后,强调,“还不到比武的时辰。”
  关逸头一回见感情这样好的小夫妻,笑了笑,把手上的青玉剑压在前头那张桌上,让她放心,开口解释,“小娘子不用这般担心,你夫君身上是有功夫的。”
  “能告诉我师承何处么?”这话是问赵野的。
  赵野
  第一回听人这样问,有些诧异,只答,“我没有师父,不过前几年走了一趟河西军营,跟着曲长还有同一个营地的弟兄们学了些拳脚。”
  原来是自于军中,那能理解为什么他使用的武器都这样沉重了。河西常年与西域、月氏他们有摩擦,而西域人高马大,身上没点力气根本拼杀不过。
  “还剩半个时辰,我不会手下留情。”关逸伸出手拍了拍
  赵野的肩膀,算是赏识他的勇气,又言,“有什么还没实现的,我能做到的都可以答应你。”
  赵野在这世上无牵无挂,唯独放心不下的便是身旁的女子。他转头看了眼章絮,干脆起身跟着关逸走到门外,恳求道,“我不敢说今日能胜,若是败了,我有二事相求。其一,帮我问问老酒能不能不要她腹中的孩儿,其二,能不能帮我把她送到河西酒泉郡祁连山山南脚下的军冢前。”
  两者都不是难事,和关逸心里装的那件相比,容易至极。
  剑客回身看了眼忧心忡忡的章絮,重重地点了头,一口应下,“好。”
  第38章
  其实那时候的人们在某种程度上会将生死看得更淡些,特别是在行走江湖的重要关头,义气与名节首当其冲。
  关逸是剑客,有侠气,单从这方面看,也能明白他战而不退的决心。倘若连剑客都知道退缩了,那这江湖中哪里还能找出来勇士。赵野呢。我们有时候看待一个人,不能这样局限片面,觉得好像他在某个时刻不能舍弃章絮,便会为了她多次低头。这是不对的。赵野在成为章絮相公之前,就已经是一位讲义气的男人了。
  话说远了,我们讲回正题。
  大约是午时三刻,阳气最盛的时辰,他们的比试开始了。两人各站一边,关逸负青玉剑,赵野执顶梁木,一左一右,一东一西。
  梁彦好用过饭,刻意要小二搬了把太师椅来,两腚一落,右脚微抬,左臂竖立,正坐门前,开口要求,“今儿个我没喊停前,谁也不准上前帮忙。”说话的功夫还刻意地偏头看了眼章絮,强调,“看在你是有孕之身的份上才准你出来,我想你知书达理,不会做让人厌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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