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秦渭摸着他的头发,嘴唇碰了碰他冰凉的脸:“秋声乖,再吃一口好不好?”
包子再递到嘴边,叶秋声缓缓张开嘴,慢吞吞地吃完了一整只包子。
有东西进了肚子,苍白的脸色多了丝人气。
秦渭接过秦嵘递过来的水,拿手接在对方下巴下方,用水帮他洇了洇喉咙。
稍迟一些,一辆路虎在门口停下,陌生男人从车上下来,手上还牵着一个八九岁的男童。
进门迟疑喊了句:“声声?”
秦家两兄弟不认识这人,齐齐看向叶秋声,然而叶秋声也没多少反应。
男人有些尴尬,把手里的小孩往前推:“快,叫哥哥!”又对叶秋声说:“声声,这是你弟弟。”
小孩身上穿着精致昂贵的校服,要不是临时被自己爹拉过来参加葬礼,本该在参加学校组织去澳洲的夏令营。
心里满腔怨言,在被推出来时达到顶峰,却又在那人看过来时,化为一句憋红了脸的哥哥。
“我妈就生了我一个,你们俩不是早分开了,我没有弟弟。”叶秋声终于开口了,却是这么一句弄得人下不来台的话。
男人更尴尬了。
后没多久就多了个爱生病的小孩,他和前妻被弄得筋疲力竭,情分也在这之中消磨殆尽,离开小石村不久就离婚了,不到半年就各自再婚,如今两人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和孩子,均算美满。
接到叶老头病逝的消息,叶父专程回来处理后事,叶秋声母亲已改嫁二十年,早不联系往来,所以没来。没义务,也没必要来。
叶秋声和她的婚姻一样,都是回想起来不那么愉快,该被丢弃的存在。
被否认的小孩脸憋胀发红,被叶父扯到身后。
二十年不见,虽是父子,却也没什么话好谈。
要不是中间夹着个叶老头,许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不管怎么说,男人来忙亲爹的后事,多个人,倒是分担了不少类似于对前来缅怀哭丧之人迎来送往的劳累工作。
送梁老出门时,叶父看见有个戴着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男人站在榕树下往屋里看,那人看衣着有些落魄,胸口一块不明的咖啡色的污渍,显得人脏兮兮的,还有点邋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收破烂的。
叶父迟疑道:“是来送我父亲的吗?”
对方没说话,只是又往里面看了眼,然后就这么什么也没说的走了,让人摸不着头脑。
此事仅是个插曲,叶父没放在心上,因为马上就有其他来送叶老头的人过来了。
可算得了点功夫歇息一会,在家待了几日,觉得和大儿子熟络些了的叶父想拉近些关系,便笑着开口对身旁的叶秋声说:“声声都长这么大了,听爷爷说你考上大学了,现在是上大几了?”
秦嵘一脸古怪地看着这个笑呵呵的中年男人,欲言又止。
叶秋声平淡回道:“毕业三年了。”
男人脸上笑容僵住,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叶秋声不想多理,转头走了。
秦渭要跟过去,被男人叫住。
“可能是我多心了,你和我家声声……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在家几天,叶父瞧出了些不对劲的东西。
秦嵘看向秦渭,心里有些担忧,想说这人怎么贼精贼精的,漂亮哥哥在不说,偏偏要私下里找他哥。
秦渭在叶老头面前姿态都低到土里去了,让往南不敢往北,秦嵘担心秦渭要在漂亮哥哥亲爹这里吃亏。
然而秦渭却只是不闪不避地看着对方,嘴角一挑,就是一抹充满挑衅宣示意味十足的笑。
他看着叶父的眼睛,一字一顿告诉他:“夫妻关系。”
叶父抽了口气,眼睛睁得死大,“你……你们……”
秦渭淡然道:“爷爷同意了的。”
这是叶老头到死前最后一刻都要盖馆定音的事。
他和叶秋声不具有此地世俗和法理认可的婚姻关系,却得到了情理上超越一切的许可。
从此后,谁也越不过叶老头去,谁也拆不散他们。
叶父哑口无言,不知怎么说,本就没多少立场,如今更没有资格管他眼中儿子身上看不惯的事。
左右过了这几天,再也不会再见了。
唉声叹气一阵,自觉被外人落了面子,憋红脸喊道:“行,行,我管不了他,以后有他后悔的!”
……
停灵七日,跟车送叶老头去殡仪馆火化。
回来之后还要在家里摆几张桌子吃席。
后面的事叶秋声就不知道了,撑到这里已是极限,第八天送完叶老头最后一程,他就扛不住病倒了,夜里发起了高烧,什么药都不管用。
老话说是被魇着了。
这情况叶父看了直头疼:“又开始了,他从小就这样,怎么都治不好。”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语气满是烦躁跟不耐。
可能是这场景触发来某些不好的回忆,加上这两天叶秋声在外人面前没给他好脸色,让他有憋屈撒不出来,分明生病的是叶秋声,他却格外恼火起来:“你说我们这当爹妈的,是吃也给了,穿也给了,没哪亏着他吧!我是真不知道哪对不住他,要这么折磨报复我们!”
秦渭注意到紧闭着眼的人眼皮颤了下,眉毛难受地向中间拢起。
用毯子把人围起来,抱在怀里,冰冷地看了男人一眼:“他又不用你管,就是真折磨人,也是折磨我,关你什么事。”
“你!”叶父气得发抖,“你懂什么,你才认识他几天,等日子长了,你迟早有一天也跟我一个样!”
秦渭不再理会他,把人打横抱起来朝外走,拢了拢叶秋声的头,让他靠近自己的胸膛。
秦嵘在身后对暴跳如雷的叶父翻了个白眼,上前拍拍对方:“伯父,消消气,这儿子您不稀罕,有得是人稀罕呢,您该高兴啊。”
他惊讶道:“诶呦,不会是我哥的话,真戳您痛处上了吧。”
“你!你们!”
秦嵘笑嘻嘻的,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样子,叶父有火没出发,直快要气晕过去。
秦嵘只说那么几句,快步追上秦渭,秦渭正把人安置到副驾上,见他跟过来,说:“我带他去医院。”
人既然病了,这么拖着肯定是不行的。
秦渭打算直接开车带他去市里。
从村镇里开出去,上了高速,很快就能到了,到时候直接去挂急诊。
秦嵘收起轻佻的笑意,沉稳中多了几丝成熟可靠的气质:“你们去吧,家里这边有我,等这边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我就去跟你们汇合。”
说完,他探身过去捏了把漂亮哥哥烧红的脸:“哥哥快点好起来,回头记得请我吃饭。”
随后关上车门,目送二人远去。
……
叶秋声此番病情来得凶,叶老头走后仿佛也带走了他的一部分,身体一下就垮了。
他只记得自己昏昏沉沉地上了车,像是坐在船里,摇晃起伏着。
中途秦渭想给他喂点水,他是真不舒服,懒得张嘴,不想喝,秦渭捏着他的下巴,压着他的舌头,嘴对嘴喂了进来。叶秋声指头搭在他胸口上,虚弱无力地推了推,因发烧红得格外秾丽的脸偏到一边去,模糊呢喃:“会传染。”
“什么?”
“传染。”他嘟嘟囔囔的。
秦渭靠过去听了半天才听清楚他说什么,觉得他这样子太可爱,凑过去亲了亲:“没事,不怕。”
上了高速,一心只想快点开去市里。
夜晚高速上,偶尔会见几辆拉货的大货车开在最右侧。
后车那辆小车的车灯从左晃到右,远光灯这么一晃,视觉出现短暂的丧失。
秦渭皱起眉,起初只以为后车不是新手,就是太无良。
但当这件事发生第二次时,他就敏锐的察觉到事情不对了。
他加速,对方也加速;他放慢,对方也放慢;超车车道空缺着,对方却一直死咬在后面。
那车在跟他们。
秦渭当下想过很多可能,有可能是他在纽约得罪的人追到这里来了,也可能是在国内得罪过的人,只要有利益冲突很难不遭人恨,他脑海里一下闪过很多人,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甩开对方。
高速上太容易出事了。
然而事情没那么简单,对方显然是奔着不达成目的势不罢休的态度来的,任秦渭怎么甩都甩不掉。
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时候盯上他们的?
这些事情全都来不及细想了。
那人一脚油门加速,跟秦渭的车并行。
透过车窗,秦渭看见了对方的样貌。
呼吸陡然急促,秦渭眼神瞬间凌厉起来,背上蔓延出一阵冷汗。
是他!
竟然是那个被他送进去的马来西亚人!
忽然,秦渭绷紧了唇,额头也隐隐冒出了汗,余光看见隔壁车的人右手离开方向盘,举起可疑的管状物对准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