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其实这场灾疫也是臣一手操办的,说起来也是臣第一次用这么多人试毒药,竟还算成功。”
  他说完伸手欲摸南荣宸的脉象,被躲开了也没恼,“王上不是一直好奇臣如何送王上同往极乐吗?王上的血便是灵药的引子。”
  “王上为民而死,臣深感有罪,自愿死于王上剑下,以平王上之怒。”
  南荣宸没想到连这场天灾都是人为,“然后呢?”
  司命拱手道,“那便是人间之事,百姓是生是死,全凭造化。”
  “王上好生休息,臣明日再来拜见王上。”
  南荣宸冷声叫住司命,“孤的血当真是药引?”
  司命回身又行了一礼,“自然不是,臣的解药从不沾染人的血腥。”
  “但百姓会信只有用天子之血为引方能救命,臣也没办法。”
  南荣宸启唇又问,“司命今日说的,襄王知晓几成?”
  “襄王派人助臣用的毒,”司命如实答完,又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南荣宸握紧拇指上的血玉,他受控于系统,也就在南荣承煜眼前,更没少给各路仇人机会杀他,但主角和系统非要另辟绝路。
  他很想问问系统,但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
  这回他不配合了。
  司命瞧着面前人的脸色白了几分,劝道,“蛊毒多多少少有损圣体,王上现在应当好生休息,其余之事,臣自会安排妥当。”
  “请王上恕罪,”此处只有一站一座的“君臣”二人,司命反倒规规矩矩地拱手行了君臣之礼,“臣失言,王上不必恕罪,臣到时自会以死谢罪。”
  又是这番车轱辘话,南荣宸没心思听,司命走后他给自己搭了下脉,虽然对医术只知皮毛,他大致确定一事,他体内的蛊毒大概已经解了,与谢尘有关。
  他又撩起袖袍,摸上拇指上的血玉,谢尘的心果然有别的用处。
  他这会儿很想见谢尘,却又说不清理由,索性就拣了“当面问罪”当借口——算来算去,谢尘唯一的价值便是他那手能起死回天的医术,但这医术却“治本不治标”,既然能解毒灭蛊却不能全数消除痛感。
  “谢尘,还真是没用。”
  这句“问罪”声音极低,也没人会回应,这种情形他熟悉,上辈子死之前便是如此困于一隅。
  他不自觉地在心中默默算起时间,直到手腕上毛茸茸的触感打断他。
  南荣宸翻身反手扼住狐狸犬的短得几乎没有的脖子,“还知道回来?”
  狐狸犬没叫也没动,只用那双黑豆眼望着南荣宸,乖巧极了。
  一人一狗就这么对着僵持了不知多久,直到有红光闪现。
  南荣宸勾起唇角,这次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等着不知道又从哪冒出来的红衣人去制裁他正欺负着狐狸犬的手,嘴上也没闲着,“几日不见,巫神见不得人了?”
  “给孤一个交代,不准绕弯子。”
  谢尘笑得无奈,“灵均,我曾与系统打过一个赌。”
  从谢尘口中听到“系统”二字,南荣宸难得惊讶,很快藏好这点情绪,打算开口,却被谢尘用两指按住唇。
  他只能听谢尘说——
  “我赌世上并无天命定数。”
  “筹码不多,但也不少,但请灵均为我赢下此局。”
  谢尘每说一句,便多透明一分,直到完全消失,最后只留下一句,“往后时日无有尽时,随灵均去算,今日,不准再算,也不准多思。”
  南荣宸厌恶任人摆布,此刻却握不住谢尘一根指头,甚至一时顾不上司命方才的话,摸着狐狸犬闪过一个念头:他倒要赢来看看,究竟是什么稀奇筹码。
  那便两桩事一起办,他咬破指尖点上手上的血玉,这是谢尘那颗心的另一个用途。
  凡尘之外,真正的巫神殿中,谢尘端坐红云之上,难得多了几分神的模样,面前是一团不知什么文字绕成的球状虚影,到百陵城那日他才知道,这东西就是一直妄图控制哪南荣宸做个“反派”的系统。
  “系统”咬牙切齿,“我什么时候同意和你打赌?不遵守剧情的npc只能被抹杀。”
  这个小世界它是真待不了一点,反派也就算了,巫神这么一个金手指也能这么对它??!
  谢尘整个神都苍白透明,眯着眼笑答,“具体记不清了,大约是上辈子。本座当日大约是撕了你,你便提出此一局赌约,用灵均的一线生机换本座将你拼回去。”
  “哦,对了,你我当日各凭本事,大概封了彼此一段记忆。”
  “系统”完全不知道谢尘在说些什么,只见谢尘笑意更深,深得让它不自觉后滚两步。
  谢尘从虚空在中召出一段“文字”织成的物件,又道,“在王上重来一世之时,赌局便已开始,此为本座凭本事留下的信物。”
  “系统”看着自己的“残骸”,差点气死机,又被迫读取一段记忆,挣扎片刻之后,终于认命——靠,巫神哪是和他打的赌,明明是和主空间打的赌。
  “你你你输定了,反派永远是反派,主角才会是万民拥立的明君,就等着神魂俱灭,去主空间当燃料!”
  谢尘淡定开口,“拭目以待。”
  系统看到他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愈发生气,巫神要用自己当赌注去打赌就打赌,带上它做什么?它可不想任务失败被主空间降级。
  事已至此,它决定黑化,“巫神谢尘,不如先看看你如今什么模样,刚散了九成神魂赈灾,现在连人形都稳定不了,用什么赢?”
  南荣宸说得对,它应该去找主角,但可惜,为时已晚。
  谢尘缓缓闭上眼,巫神殿顿时淹没在大雾之中,系统也被束缚在其中。
  巫神集天地之气而生,为临越灾祸而散,在红尘之外不死不灭。
  而此次,凡间君王在红尘中唤了巫神的名字。
  *当夜月朗星稀,大雨后第一个晴日,夜幕如缎。
  裴濯处理完一干事务,习惯性鸽窗看那树山茶花,上次那封“信”便是山茶花化成。想来除了巫神,也无人有这等能耐。
  可惜这么几天也只那一封,多半也是为了安抚陈平所写,他稍立片刻,便合上窗走向书案。
  刚转身他便陡然加快步伐——案上多了一张纸,准确来说是一封信。
  他拾起信纸时手隐隐颤抖,“两日之后护送梁妃来百陵城巫神殿。”
  其后附了详细路线,连如何出上京进白陵城都写得详细。
  裴濯将信纸收入袖中,他不会辜负南荣宸的信任。但凭他一己之力留不住南荣宸,他只能尽自己的人事,祈求巫神护佑天子。
  陈平翻窗而入,例行每日的问询,“王上…在何处?”
  裴濯提笔点在百陵城。
  王上失踪以来,他已让陈平派影卫去打探各方势力的动向,却始终没有南荣宸的消息。
  陈平一双圆眼登时睁大,“百陵城很不太平,我要去救王上。”
  裴濯安抚完陈平之后,简要理顺如今形势,“南荣承煜即将行到百陵城,多半是为了博个“救民济世,天命所归”的名头,好平息百姓对新政的怨气。
  御林卫虽已被我们圈在西郊,可南荣承煜身后还有周家相助,百陵城形势也尚不明晰,命人去给陆揽洲送信,告知王上所在。
  我亲自去百陵城迎王上回京,宫中不能无人,是以,王上命你留守紫宸殿,用好王上留下的最后一道圣旨。”
  陈平本想随裴濯去往百陵城,可他永远不会违背王上的命令,况且他就算再愚钝也能看出,紫宸殿乃至整个王宫,不能落在周衍知和南荣承煜手中。
  半刻钟之后,裴濯用一柄匕首割了一个内监的喉,他早知道那是周衍知的眼线。
  挂着周衍知眼线的腰牌出宫,是他能想到最稳妥的法子。
  午日艳阳高悬,裴濯驾车穿过上京城门,马车中收敛尸骨的草席中正裹着梁妃,自然,是活的。
  不久之后,陆揽洲在城外帐中收到从紫宸殿送来的信,率亲兵前往百陵城,可他百密一疏,没能拦下军中一人暗中放飞的信鸽。
  斜阳染红半边天之时,肃王南荣显以奉命勤王为名,率军前往百陵城。
  各方马蹄之下飞溅的尘土没能落到天子身上分毫,也没能乱了司命的心。
  司命将他所知的各方异动告知南荣宸,语气轻快,像是在讲些坊间趣谈,“王上猜猜谁会是第一个到巫神殿的?南荣承煜还是…南荣显?”
  南荣宸略一思忖,答道,“司命自己招惹来的人,谁先到孤都招架不了。”
  “无妨,臣不会让他们打扰王上。”
  司命走后不久,轮值的教众走上前来,很不客气地蘸了杯中水拍,在桌子上写,“尚有转机?”
  南荣宸自带补齐了没能说出的戚言的话,“南荣宸,这就是你说的尚有转机?”
  估计还会有,“连两三城百姓都护不好,还说要一统天下?”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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