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南荣宸放下茶盏明知故问,“不是还有大理寺么?为何要把案子投往刑部?”
  这下赵泽缨有些哑口无言,简直要怀疑自己当日记错了,明明是南荣宸说刑部尚书背地里投靠襄王,暗示他用这桩案子一石二鸟,把刑部握在手里。
  怎么如今翻脸不认人,他继续挣扎着解释,“王上知道的,朝中素来把臣与肃王划为一党,大理寺卿薛宣也归于肃王麾下,臣是为了避嫌,这才一时错信刑部。”
  南荣宸没所谓地开口,“案子既然到了刑部,就由刑部先审,大理寺随后复核。”
  “刑部尚书公允廉正,是先帝和周阁老为孤选的临越法绳,赵大人慎言。”
  赵泽缨彻底说不出话,暗道君心比坊间女子之心难琢磨得多。
  裴濯很有眼色地开口送客,“赵大人且回去候着,王上总不能明着偏私。”
  待赵泽缨脸色凝重地离去,陆揽洲看够了戏,“是臣误会王上,原来王上养狗是为了闲来无事逗着玩。”
  南荣宸撩起眼皮看他,说话却是对着裴濯,“襄王可是听令在偏帐养伤?”
  裴濯拱手答道,“是,襄王今日闭门谢客,在帐中休养。”
  南荣宸这才回望陆揽洲,意味不明地开口,“那日刺客来得蹊跷,孤去看看襄王背上的伤。”
  *肃王帐中,赵泽缨随着侍从落座,“殿下,王上这是何意?王上就算看在殿下的面子上,也不该…把臣当弃子。”
  开宴之前,南荣承煜那句“伤在背上”,彻底替南荣显解惑,当日九安山下那句“王上也会知道你今日做了何事”,不是南荣承煜那废物虚张声势。
  当日南荣承煜确实在。
  如此一来也不是坏事,免得阿宸对他疑心渐深,“怕什么?王上连本王都能耍弄,你就受着这天恩。”
  玉清桃花扇,迟早会回到他手中。
  第46章
  都这时候了, 赵泽缨没那魄力不慌,“请殿下明示,帮泽缨指一条明路。”
  南荣显脸上挂上些笑, “按照王上说的做便是,到时候自有你一条升官路, 本王会帮你。”
  他自己都没法在南荣宸手上寻一处坦荡明路,能做的只有, 帮赵泽缨断了后路。
  如此一来, 清河郡王才有可能破釜沉舟,先替他试试宫变的路,也能当个声东击西的靶子。
  赵泽缨将信将疑,拱手试探,也是难得谨慎犹豫一回, “王上近日对殿下重用非常。殿下定是世上最懂圣心之人, 还请殿下告知王上的意图, 给泽缨一个安心。”
  不是他突然瞻前顾后, 入朝前他父亲就反复叮嘱, 伴君如伴虎,他多少听进去几句。
  最重要的是,李昌远浑身上下被捅满血窟窿的惨状在前, 他不得不小心。
  南荣显摆手示意他免礼,大发慈悲赏下些安抚,“当日大理寺卿薛宣的案子你应当还记得。林珂在京兆尹屈打成招,襄王一党和清流巴不得把薛宣当场罢黜, 可王上走一趟大理寺,就把案子翻了。”
  “梁有章插手他侄子科举舞弊一案,说到底也差不了多少。本王会吩咐下去, 当日谢尘怎么救、怎么策反的林珂,来日也会怎么救你那人证。”
  赵泽缨心中的石头落下一半,“殿下英明,得神使效忠。”
  薛宣那事他当时只当个乐子听,王上是看在肃王的份上亲入大理寺替薛宣翻案,可那薛宣太过耿介,敢当场拦着王上带走裴濯,这才保住官职而丢了三个月俸禄和圣心。
  他不会犯这种错误,顺着王上捧着王上,没少得好处。
  南荣显听到“神使”二字轻蔑一笑,谢尘算哪门子神使,不过也是追名逐利的俗人——当日谢尘愿意入他麾下的条件是,一年之内,名正言顺地做上司命之职。
  说白了就是觊觎徒弟天下皆知的名声,又拉不下老脸自己去争,这才找他献殷勤,跟萧元倾一个德行。
  这么个人哪值得他多提,“至于王上今日这态度,梁有章是多少年的老狐狸,你应该知道。打草惊蛇和隔墙有耳,还要本王同你细讲?”
  他说完仰头把金盏中的元正酒一饮而尽,他都是为了阿宸才如此自降身段,跟区区一个赵泽缨啰嗦到这地步。
  赵泽缨越听心中的石头越轻,说到底圣心所在才是此案的关键,也是他扳倒梁有章的关键。
  他跟着南荣显各处厮混这么些年,了解这位肃王的脾气,更佩服他的胆大放肆,忙找补几句,掩盖自己方才的慌乱,“殿下说的是。泽缨也是一时着急怕连累殿下,险些都忘了,梁有章侄子去年科举舞弊一案的物证,还是文…萧元倾送来的,可见圣心在我们这处。”
  萧元倾算个屁的圣心所向?南荣显暗讽一句,到底没说出口,转而骗赵泽缨最后一句,“旁的不必多想,尽心帮王上收回刑部,少不了你的好处。”
  营帐中只剩他与夏昭两人,他噙着笑问道,“王上这么做,是想逼出清河郡王手上的西夏情报网,本王猜得对吗?”
  夏昭哪懂这些,“殿下最懂圣心,刑部尚书可是先帝亲选的辅政之臣,王上为何要动他?”
  南荣显笑答一句,“先帝是什么好东西么?他留的人也就阿宸傻乎乎地重用。
  不过现在好了,阿宸终于想明白了,现在设局收拾刑部尚书,日后就是周衍知。这帮忠心耿耿的老东西都到地下继续效忠先帝,岂不美哉?”
  *霞光万道,风和日暄。
  因为天子一句“王帐要什么没什么”,上好的兽皮貂毛、云锦鲛纱不要钱似地往王帐送。
  南荣宸倚在软榻上,面前陆揽洲亲手递来的药膳,味道甚至比不上太后那碗带毒的,他迟迟没伸手去接,朝裴濯发问,“赵修诚可有插手梁有章侄子的案子?”
  赵修诚是刑部侍郎,上辈子他的罪名之一,便是任用赵修诚这酷吏,架空刑部尚书左知宗。
  论起来赵修诚比他还冤,因为办差太尽心,屡破奇案,遭左知宗记恨,最终落得个跟他这个昏君同党的下场。
  既然如此,他就再做件好事,让赵修诚坐上刑部尚书之位,让左知宗的忌惮成真。
  不然左知宗岂不就白白猜忌一场?多可怜。
  裴濯看了眼陆揽洲,终于得机会上前两步,“王上,赵大人被您罚三月禁闭,如今尚在府上。刑部之事全由刑部尚书左大人主理。”
  面前药膳透着浓重苦味,闻得南荣宸眉头微蹙,他抬手拍开,“朝中众臣弹劾赵泽缨的折子攒了许久,罪名也该凑得差不多,再加上诬陷梁有章之罪,回京之后即刻下狱,秋后问斩。”
  他纵容赵泽缨这许多日,一是为了行捧杀之事,积累些罪名一举判他死罪,尝试借此逼清河郡王为了赵泽缨暴露西夏在上京的布置。
  毕竟赵泽缨是清河郡王的独子。
  上辈子他筹谋得过于复杂,吃力不讨好,这次借着肃王和襄王相斗之机,也做上一回捡利的渔翁。
  二是,纵着赵泽缨跟梁有章对着干,再在弦绷到极致之时,处置赵泽缨,让梁有章憋屈到极致之后骤然独掌中书省大权。毕竟周衍知是“清流”,不会明着与梁有章争权。
  再有就是,梁有章硬着头皮插手他侄子科举舞弊一案,本就存着冒险心理,让他成功蒙蔽天子一回,多少能给他些错觉。
  至于怎么成功颠倒黑白,由南荣承煜搭线主角团工具人,刑部尚书左知宗对人证屈打成招,再用些手段掩盖物证,不是什么难事。
  上辈子实践所得,梁有章这种圆滑至极的老狐狸,不如此先压后扬折腾个几回,飘不起来。
  一旦他彻底飘起来,后面就不难办。
  陆揽洲手臂横在原处,手中的银碗没动半寸,“王上进补些药膳,才好有力气看狗咬狗。”
  南荣宸拂袖起身,“是时候去看襄王,陆将军退下。”
  他看不透的事又多一桩,裴濯、戚言现在又来一个陆揽洲,明明等着要他的命,又这么坚持不懈地劝他养身。
  多此一举。
  陆揽洲没退开,打眼扫过天子常服下的薄肉窄腰,手掌一弓就把那截腕子裹了一圈,“王上回京这些年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瘦,为王上养着是臣的本分。”
  南荣宸懒得挣扎,“陆将军的本分是什么孤说了算,再这么擅作主张就滚出王帐。”
  他新毒叠旧伤,身子本就亏空,春日的暖风入喉都能带出几声咳嗽,更不想闻那药膳的苦味,空出的手直接把药膳掀了,好在是只银碗,碎不了。
  外头的赤焰军听到动静持剑入内查看,南荣宸得到机会抽回手,“陆将军什么时候亲自收拾好了,孤再回来。”
  堂堂赤焰军统帅,被当众当成仆从使唤,陆揽洲脸色一沉,强行忍下没冒犯他这个尚在王位的天子。
  待他二人出了营帐,裴濯意有所指地开口,“连臣都略有耳闻,陆将军…身份颇为复杂,王上为何让赤焰军随行护卫?影卫更可靠也更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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