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眼见着天子要拂袖离去,赫连翊上前奉上那只捡来的羽箭,“王上,臣有一事不明。”
  南荣宸嫌那支沾着主角的血的羽箭脏,“这箭你留着便是,有何事非要此时说?”
  赫连翊单手将那箭握在手中,向南荣宸行疏勒王庭的礼,“王上为何要命我统率疏勒旧部?”
  赫连翊这有话直说的优点南荣宸很满意,礼尚往来,他也实话实说,“孤说过春猎之后允你领他们回疏勒,回去之前总要操练一二。”
  至于赫连翊信不信,同他无关。
  待天子仪仗离了登阙台,南荣承煜才得空接过侍从递来的锦帕擦去脸上的血迹。
  一股腥味,比不上含元殿那是南荣宸嘴角的血迹。
  递回帕子时,他瞥见赫连翊正握着圣旨直愣愣地盯着南荣宸的身影,两步走上前去,“世子安心去景元军,王上那处有本王在。”
  他定会说服南荣宸让赫连翊尽快回疏勒,免得他时常在南荣宸面前碍眼。
  赫连翊一心扑在旧部身上,要说多出的一点杂念,也尽数落在临越天子赏的这支羽箭上,没察觉到这些弯弯绕绕,“谢过襄王,襄王也多保重。”
  司命与他二人没什么好说的,纵着两指沾了点溅在桌上的鹿茸血酒,天子所赐,自是不同寻常。
  侍从见状连忙拿出帕子擦去司命指尖的红点,生怕晚了一步就会惊扰巫神似的,“大人怎可沾这腥物?!”
  司命接过帕子一点一点擦去指尖的血点,在钦天殿待久了,他都快真以为自己是侍奉巫神不染片尘的神使了。
  *许是前几日晴过了头,一连阴雨几日,南荣宸称病留在紫宸殿,懒得去应付为着各样目的来紫宸殿“探病”的人。
  也不知裴濯用了什么法子,竟真将那群聒噪之人拦了个彻底。
  [系统365:检测到宿主上周目错过的昏君专属剧情点:前往肃王私宴寻欢作乐。]
  南荣宸放下手里看了一半的书,对人不对事,他不会因为南荣承煜而对这书有什么偏见,看得津津有味。
  只可惜还没完本,左右日后跟南荣承煜还有得纠缠,改日催上一句。
  系统刚停了滴滴声,裴濯便领着个人进来,“王上,肃王府来人邀您赴宴。”
  若换了旁人,裴濯定不会放进来,这人是肃王府的人,多半事关薛宣那案子,想来是有要紧事。
  南荣宸从书页上分出几分目光,“王兄这又是闹的哪出?”
  “王爷已经把王文王大人请到肃王府,宫里人多眼杂,还请王上驾临肃王府相商,”夏昭在心里捏了把汗,接着道,“王爷说,为免走漏消息,让您别带裴...大人。”
  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肃王的原话——告诉阿宸,带了裴濯那罪奴,王文就只能暴毙在肃王府了。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这话虽然很是安全,可那话里的威胁大大减弱,正琢磨着如何圆上一圆,就听王上出声应下了。
  ...这么容易的吗?
  南荣宸本来不吃威胁这套,可在宫里闷了两日,正缺个消遣地方,肃王府勉强算是个好去处。
  流连宴席寻欢作乐,话本里必不可少的戏码,应当不会无聊。
  听完夏昭的话,裴濯私心里后悔放这人进来,却也只能暗骂自己一句,将那念头忍下,着人来替天子更衣。
  南荣宸实在看不过眼,抬脚抵住裴濯作势要屈膝替他穿足衣的动作,“裴卿僭越了。”
  他已经保下裴濯的命,裴濯何至于为了报仇做到如此全无尊严的份上?
  天子足底的温度隔着几层衣衫传到肩头,裴濯呼吸一滞,含混着道了句,“此乃臣的本分。”
  往日那风月场多半是白去了。
  夏昭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回头恰好寻到一个正作出同款表情的同伴——
  一身侍卫装束的戚言险些扯掉腰间的长剑,“南荣宸,你...当真是荒谬至极!”
  来都来了,南荣宸正缺个掌灯撑伞的随侍,“来得正巧,随孤同去肃王府,见见你那旧主。”
  *自从南荣显袭爵,肃王府的奢华一日胜过一日。
  近几年已经楼阁迭起,歌舞宴饮通宵达旦,没少被朝臣明里暗里参奏。
  凡是涉及贪墨之案,查一查肃王府甚至成了不成文的公约。
  可查了这么多年,襄王一党不得不接受一个足够他们吐出一口老血的事实——肃王府如流水一般的金银,皆是已过世的王妃留下的。
  夏昭持一盏坠着七宝璎珞的琉璃宫灯在一侧引路,南荣宸也没过问他那王兄究竟是何打算,这若是场鸿门宴对他来说也不打紧。
  一行人最终停在白琉璃瓦为顶、红漆披墙的宫殿之外。
  夏昭斟酌着开口,“王上,肃王殿下此时正在宴客,怕人多嘈杂扰了您的兴致,命臣先带您来听一出《东乐记》。”
  这出戏南荣宸熟得不能再熟,早年来肃王府回回都能听到,倒也不会腻。
  这处殿宇外面已经极尽奢华,内里有过之而无不及,上好的云顶梁木作梁、香桂为柱,再加上一地金砖,天上宫阙也不过如此。
  台上戏子步伐轻盈,一袭彩衣仙人步如履祥云之上,纤纤玉指呈兰花往前方一指,再往回一扣,浓妆墨眼下一双含情眼惹得人心弦荡漾,水袖一挥,翩翩间唱尽秋苦,一丝一缕婉转悠扬。
  南荣宸抬手解去斗篷,倚在铺着数层鲛纱的软榻上,刚听了没几句,就有三名淡妆浓抹、各有风姿的伶人,身姿婀娜地从内殿走出。
  原来是出美人计,就是不知道药会藏在何处,南荣宸来着不拒,由着其中一名伶人揉捏左肩,寻了个自在姿势赏戏,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案边那伶人端来的酒壶上。
  数层紫琉璃纱帐后,南荣显提着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握在手中迟迟没凑到唇边。
  他可真是小瞧南荣宸了,这般驾轻就熟,不知偷去过多少次妙语阁。
  倒是白费了那价贵的幻香,南荣宸可用不着这个。
  烦躁间那嵌玉的金盏递到南荣宸唇边,染得两片薄唇一片盈润,他才想起自己手中还端着杯酒,鬼迷心窍地跟着喝了一口。
  酒液入喉,南荣宸竟已经调笑着凑过去嗅那伶人指上的蔻丹。
  南荣显顾不上想那蔻丹上的迷情药,只觉得自己指尖也有热气扑来,只消一抬,就能触到南荣宸鼻尖的小痣。
  琉璃盏从手中滑落,他猛然回过神来,却见南荣宸已经侧过身去,墨绿外袍被一伶人捏在素指之间,稍一用力就能褪到肩上。
  还有那只束了一半,撩得他心火骤起的乌发,无不蛊惑着他用折扇拨开琉璃帘走出去,全然否定自己当日的念头——
  男子狐媚,女子惑主,都不能在阿宸身边,都会把阿宸带坏、弄脏。
  他从小与阿宸一处长大,同塌而眠、手已经牵过,抱也抱过,比那些人都要早上许多。
  南荣宸要亲要吻要抵死缠绵,也都该是与他。
  毕竟,他是阿宸的哥哥。
  不远处珠帘翻滚的轻响中,南荣宸握着伶人的纤纤柔荑,“王兄还真是一番苦心,可让孤如何治你这欺君之罪?”
  南荣显用手中折扇拨开那伶人的手,接上自己那念头的后半句,“阿宸,只有王兄是真心待你的。”
  第25章
  那伶人本来正顺着力道窝在府上贵人一身华缎上, 整只手柔若无骨地任其施为,一时竟忘了指尖蔻丹上藏着的祸心,只怕惊扰这神仙一般的人物。
  台上台下她早已见遍各样俊生美伶, 可还是被这贵人的好颜色晃了眼。
  直到那把珐琅彩绘玉竹折扇拍得她指尖吃痛,跟南荣显镶滚彩晕锦绛纱罗衣如出一辙得华贵逼人。
  她从贵人织就的缠绵旖旎梦中惊醒, 哆嗦着收回手,却被贵人如玉的一双手拉住, 还替她挡开那冰凉的扇骨。
  贵人又凑过来把玩她五指上掺着迷情药的蔻丹, 两相为难间,她鬼迷心窍一般不舍得收回手去,抬眼看向肃王。
  肃王召她们来不就是为了勾得这贵人共赴巫山尝云雨?
  如今只差一步,为何又出来拦着?
  手中的扇子被拍开,南荣显心中火气更盛, “阿宸不是要治本王的罪吗?拉着这伶人不放成何体统?”
  那伶人闻言又是一颤, 从那句“欺君之罪”中回过神来, 这下连手都不敢抽回了。
  这贵人竟是天子?
  另外两个伶人同样反应过来, 颤着云锦衣下的香肩跪伏在地。
  南荣宸这才松开身侧那伶人的手, “孤想明白了,王兄这是心疼孤因为早年那句誓言没法享受男女欢爱。”
  他本以为药会在蔻丹上,可南荣显又这般反应, 倒让他拿不准主意。
  要么是这药毒性很烈,南荣显本就没下定决心,这才临场变卦。
  要么那药藏在别处,南荣显见他迟迟不上钩, 前来引导一番。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