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下怕是没有比之更独特的情人信契了,也算是聊慰赫连翊的念想。
  至于那些违规评论,不外乎在说南荣承煜多恼他、多恨他,这正如他所愿。
  随后他踱步至司命席前,在司命拱手行礼前,用沾着血的手握上那截干净得不沾片尘的袖袍,将那匕首搁在司命手里,“有劳司命,三日之后再来见孤。”
  这场宴会到这,物尽其用,南荣宸几步间撑上陈平的肩,“诸位爱卿,今日这宴便到此处。”
  南荣承煜松开舞姬的手,差点戴不回在南荣宸面前装孙子的面具,朝着由陈平揽着的玄衣背影拱手行礼,“臣弟,恭送王兄。”
  这是南荣宸第二次拒绝他相送。
  “恭送王上”和“起驾”迭起几声,含元殿这出热闹彻底落幕。
  南荣承煜跟跟赫连翊不动声色地对上一眼,没了南荣宸这个变数,他已经熟练地换上一副温润模样,拱手做足贤德的姿态,目送赫连翊离开。
  赫连翊脸上还有浅淡掌印,忍着无处可藏的窘态朝南荣承煜投去些愧疚目光,他这番到底是连累南荣承煜了。
  这目光交集也只能有一瞬,跟他一同来上京做降兵俘虏的将士们的身家性命还在南荣宸手上。
  纵是再不懂中原人,尤其是南荣宸这个临越国君的权谋之术,他也反应过来,南荣宸那句赏,实际是威胁。
  不仅如此,南荣宸支使他去解西夏的局,是要彻底断了他同西夏结盟的后路。
  南荣承煜此刻没多少心思去顾赫连翊,转身跟到司命身侧,与他并肩离开含元殿,“司命可要好好替王上卜这一卦。”
  司命手中握着没派上用场的竹简,连礼都没行,“三日之后,襄王若有兴趣,可来看这一卦。”
  “毕竟簿的是襄王卜的命格。”
  南荣承煜面上不改辞色,心中杀意已起,“自然。”
  可偏偏这三日他还不能动司命,否则难免有欲盖弥彰之嫌。
  穿书这么多年,这场宴会是第二场和书中剧情不一样的变局。
  惊诧散去,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种未知性多么难得,他总算有几分真实地活在这书中世界的感觉。
  出了含元殿抬头望去,恰好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南荣承煜借着余晖照了下指尖的殷红,来自他的反派boss南荣宸心口的血。
  *南荣宸由陈平搀着走上天子辇,带着点冬日余寒的风吹到脸上。
  醉意随之散去几分,心口伤处的痛意也就愈加明显,他虚虚握住扶手,丢下一句威胁,“若有下次,孤必定让南荣承煜感同身受。”
  [365(瑟瑟发抖版):检测到宿主生命无碍,请及时包扎伤口。]
  [365:请宿主谨记,禁止杀害主角。]
  一路上陈平视线没离开过天子辇,恨不得跳上去替南荣宸受痛,想让轿辇快些又怕颠着王上。
  他这模样看得戚言一阵牙酸,提着剑吐出风凉话,“放心,死不了。”
  然后被陈平一眼瞪得汗毛竖起几分,当然,他不会承认。
  南荣宸一句君令下来,不知要死多少人,这么容易就让他死了也太便宜他。
  就该也教他尝一下万箭穿心或生生溺亡的滋味,一剑穿心…莫不是上次他那一剑伤了南荣宸未愈的伤处,才致使南荣宸此番旧伤复发?
  他隔着衣袍布料摸了下怀里被他拿来擦剑的锦帕,在落日余晖中看向倚在辇上的暴君,若南荣宸真死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在不设防的情况下被陈平扯着胳膊拽到一旁,与南荣宸的距离拉得更远,视线也被明黄帷幔遮得干净。
  “戚言,不准再这么说。”
  陈平这个暴君身边的蘑菇还管起他来了?还直呼起他的名字来了,戚言不屑地嗤笑一声,可终究没再开口。
  君子不逞口舌之快,仅此而已!
  一行人终于停在紫宸殿,陈平迈步上来扶住南荣宸,眼看着王上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他心中顾虑太多,加上第一次见王上这般模样,反倒瞻前顾后、不敢使全力。
  自高忠死后,紫宸殿领事太监之位还没定下,偌大一个紫宸殿,一时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陈平打量过周遭一圈人,首先保证戚言不得离王上太近,随手指了个侍卫,“你,帮我扶王上进去,动作要轻…”
  麻烦,南荣宸安抚似地拍了下陈平的肩,他不喜生人触碰,“不过几步路功夫,退下…”
  见那侍卫听令退回原处,他稳了下步子准备往前走,却被一道身影拦下,是赫连翊。
  他还没勤恳到这会儿还要强撑着跟赫连翊拉仇恨值的地步,“退下。”
  这句命令的威慑力显然大大削弱,南荣宸撩起眼皮看向赫连翊,带着十足十的不悦和威慑。
  可下一秒便被赫连翊拦腰带过,“别动,你现在还不能死。”
  陈平没料到会有这般变故,又不敢动真格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南荣宸落入这疏勒世子之手。
  赫连翊是王上带回来的人,陈平从来不多问,也就不知道这世子底细,只好领着一群侍卫亦步亦趋地跟进寝殿,若有异动,即刻拿下。
  可到最后,他们刀剑短弩都已备好,赫连翊竟真的只是把王上放在卧榻上,然后绷着脸离开。
  南荣宸整个人陷在锦被中,赫连翊大概真怕他死了,连放下他的动作都很轻。
  但他此时意识昏沉混乱,无暇去细想赫连翊又发的什么疯,只知道紫宸殿乱成一片,光是脚步声就听得他厌烦。
  这伤处怕是被系统折腾得不比自戕当日好上多少,疼痛钻心,他喃喃一声,“谢尘。”
  随即就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巫神又岂会时时来管他的闲事。
  所幸,他从谢尘那处图的也只是减轻些痛意,他自己也能捱过。
  太医应是还没来,他遵循本能抬手按上心口的伤处,手便被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握住,塞回锦被中。
  “太后驾到!”
  殿外太监尖细刺耳的唱声响起,接着是“参见太后”,“参见萧大人”的错杂行礼声。
  南荣宸看向那道红衣虚影,“谢尘,许孤一个愿望,带我离开此处。”
  第17章
  云锦龙纹帐施然落下,遮出一方隐秘天地,南荣宸理所当然地把这当作是谢尘的回应,在团丝被下动了下手指,一只精巧的梅花镖随之滑落到手中。
  他也是昏了头,竟会如百姓一般向谢尘请愿,“做不到就滚。”
  伤重到这个地步,最好的应对之法当然是自己再补一刀,晕过去既能逃过一阵疼痛,又能避开令人作呕的虚以委蛇。
  拉仇恨值这事,也不能一日做这许多。
  若是手下太重不幸死了,那也是时也命也。
  锦被之下那点动静没逃过谢尘的眼,他隔着明黄锦被扣住南荣宸的手腕,压着薄怒启唇,“如你所愿。”
  南荣宸瞧见那双总是弯起讨嫌弧度的桃花眼此刻微凛,见巫神尚有不痛快的时候,他心情莫名好上几分,恶劣开口,“怎么,你也怕孤死了?”
  “你待孤这般好,孤怕是真要倾心于你了。”
  “谢尘…”
  骤然响起的春日惊雷声吞没他的话,无法窥见窗外之景,目之所及只有一袭红衣,其上隐约现出银白纹路,正如巫神殿随风扬起的经幡。
  “本座说过,不准自伤。”
  一句似真还假的空茫话声唤回南荣宸的意识,掌心梅花镖已然不知所踪,他蹙着眉不悦地睁眼,正对上谢尘那双现了原型的异瞳。
  一黑一赤,加上那一身雪发红袍,该是艳鬼邪魅才是,跟“神”之一字没半点关系。
  “信女与夫君成婚多年,却子孙缘薄,未能得子,求巫神赐子。”
  “…求巫神保佑家母沉疴得愈,长命百岁”
  “求巫神保佑我弟弟安全归来…”
  数道祈愿声绕在耳边,南荣宸侧过头去看,浅金色帷幔之外四根淡金色石柱支起穹顶,正有一名素衣女子跪在蒲团上,双目闭着,神情虔诚。
  “信女不知犯了何错,才要受无后的惩罚…如能顺利得子,信女愿用半生性命来换…”
  临越境内,百姓能这么堂而皇之来拜的,惟有巫神像。
  看来他这是在巫神殿,南荣宸撑了下手要从榻上起身,却动弹不得,垂眼看去,身上只剩两层中衣。
  他没作挣扎,乖顺地躺在原处,目光随意散在帷帐顶上,“所以,这便是巫神降下的惩罚么?”
  谢尘本就不是正经的医仙,事实是,九洲之内,他从未见过旁的神仙,许是经的年岁太久,或是渡哪一场劫时坏了脑子,他连自己的来历都已经记不得了。
  而南荣宸的伤势仍然同上次一般棘手,他虽能缓解伤处的疼痛,不过也只是表面功夫,无法完全将其治好,只能借着凡人的法子,慢慢将养。
  可南荣宸岂是安分之人,他捏着那把轻盈如羽的梅花镖,在其上绕了一周红光,“是该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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