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在原地犹豫不决,没有立刻离开,女人见他没有动作,声音冷了几分问:“怎么?”
  奚昭喉咙动了动,心里权衡着利弊,想着这女人既然愿意救下她一次,大概不会对她坐视不理,若是她苦苦哀求,或许女人心软之下,会准她留下暂避风头。等过几日,赵颉的人放松了警惕后,她再离开这里。
  想到这儿奚昭深吸了几口气,最终下定了决心,打算将这女人当成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低下声音轻声道:“不是我不想走,只是眼下外面都是赵颉的人,他们竭尽全力搜捕我,我如果现在出去,一定会被他们抓住。不知小姐可否允许我暂时留下,等赵颉的人以为我已经消失后,再准我自行离开。”
  因为太过紧张,奚昭的声音都有些不稳,可她别无选择。
  此时的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这个女人能同意她留下。
  然而女人只是低头看书,并不言语。
  奚昭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仅存的希冀在女人的无声中慢慢破裂,心想她终归是贪得无厌。
  这女人刚才救下了她,而不是把她押送给赵颉,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怎么能再央求更多?
  望着女人无声的身影,奚昭仿佛明白了什么,她心灰意冷,站起身准备自行离开。
  临走前她对女人认真行了一礼,说:“多谢小姐好意,奚昭谨记在心,这便告辞。”
  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
  屋外的雨还在下,哗啦啦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听得格外明显。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奚昭却连伞都没有,她站在门内,望着眼前的雨幕,咬咬牙正要迈步走进去,忽然听见屋内女人清冷的声音响起。
  “阮春,带她去下人房里,给她拿一身下人的衣服。”
  奚昭脚步一顿,停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此时,是元和五年。
  第2章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嫁不嫁。”
  元和六年,京城。
  “驾!”
  阳春三月,街上的杏花争相开放,处处弥漫着沁人的馨香。
  街巷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带起的风吹动路边的花叶簌簌作响,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奚宅里,小禾正站在门边,一脸焦急地望着道路尽头,期盼着马车的影子。
  等待之余,她不时偷瞄正堂,里面此时正坐着一个身穿官袍的男人,年龄看起来已过半百,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身边跟着一个小厮。
  此时男人正不紧不慢地喝着手中的茶,喝完把茶杯放下,两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语气不满地问站在门边眺望的小禾:“奚昭怎么还没回来?”
  小禾听见他问话,忙走过去行了一个礼,老实回答道:“回陆郎中,小姐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请再稍等片刻。”
  陆丰闻言冷哼一声,手不耐烦地拍着扶手,有些不悦道:“每次我来这里找她,她都不在,她就这么不愿意见我这个父亲?”
  小禾连忙解释:“小姐只是例行去了太学,忙于课业无暇顾及其他罢了,奴婢刚刚已经差人去请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请陆郎中莫要见怪。”
  她一口气说完,陆丰的脸色却并没有好转,反而阴阳怪气起来:“太学?我说了多少次,她一个女子,整天读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入别人家?她整天读书,难道还想做官不成?”
  陆丰一吹胡子,仍然在表达他的不满:“难得人家忠勇侯府的四公子瞧上了她,有意和她结亲,她可好,竟然还满心惦记着参加科举,见都不去见人家四公子一面。”
  陆丰想到这越说越生气,对着小禾开始喋喋不休:“就算她已经过了省试又能如何?那读书做官归根到底是男人们的事,她一个女子去参加殿试,也不怕被人笑话,难道还真以为,她一个乡野长大的女子能考中进士?”
  小禾叫苦不迭,面对满身怨气的陆丰,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期望着小姐能快点赶回来,不然她快要应付不了这位刁钻的五品大臣了。
  陆丰说的渴了,端起茶水又喝了一口,喝完咂咂嘴正要接着埋怨,忽然听见门外传来马车声,紧接着,一名明眸皓齿、身姿窈窕的女子在马夫的搀扶下快步下了车。
  小禾一见差点喜极而泣,连忙迎上去喊:“小姐!”
  奚昭刚从太学出来,就见马夫站在太学大门外不停张望,似乎在寻她,等她问过才知道,原来是陆丰又来了家里。
  得知陆丰来了后,她匆忙往回赶,身上还沾着被马车刮落下的花叶,等进门看见快要哭出来的小禾,她微微皱起眉,快步走进正堂,脸色肃然道:“不知陆郎中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她实在是厌恶她这个便宜父亲,从来都只称呼他为陆郎中。奚昭不愿意承认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有意和他疏远,可偏偏陆丰还总是出现在她眼前。
  陆丰刚才对着小禾还满口讽刺,可面对奚昭一下子换了一副面孔,故作慈祥道:“这不是许久未见了,来瞧瞧你最近如何了。”
  奚昭知道陆丰最会装模作样,不想看他这副虚情假意的面孔,直接不留情面地拆穿道:“陆郎中有话不如直说,不用遮遮掩掩。若是实在没有要事,那还是请回吧,再过几日就是科举殿试了,我还要看书。”
  其实奚昭不用问也知道,他来这里是因为什么事情,无非就是劝她嫁去忠勇侯府,她这个便宜父亲心里想的什么,奚昭心知肚明。
  陆丰一听,也不装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你一个女子还真指望参加科举考取功名?你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了,趁早找个好夫家嫁了才是正事,那忠勇侯的四公子对你一往情深,多好的姻缘,你怎么就是不开窍?竟然还拒绝了人家!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要是换成别的小娘子,还不早早就乐呵地嫁过去了,还轮的到我这个当爹的亲自来劝?”
  奚昭不想听他给自己讲那些所谓的大道理,自从陆丰和她母亲决裂,将她们母女赶出家门后,奚昭就改随母姓,不再认他这个爹。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更明白,嫁入深宅大院看似风光无限,但实际处处都是心酸。
  面对陆丰的喋喋不休,奚昭不为所动,只等他说完平静道:“我早就已经说过不嫁,无论谁来都不嫁,陆郎中不用再说了。”
  陆丰见她态度坚决,刚才他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奚昭竟然一点也没听进去,顿时怒上心头,“你这个不孝子,你想气死你爹我吗?”
  闻言,奚昭眉头蹙起,盯着陆丰严肃道:“在你当年抛弃我和娘的时候,我和你就已经断绝了父女关系,既然当年你不愿意认我这个女儿,现在又凭什么自称是我爹?”
  陆丰被她一句话噎到,气的脸色发青,再也装不出慈父的模样,“啪”的一声拍桌子怒骂道:“就算我当年抛弃你们父女,那我也是你爹!你身上淌着我的血,我就管得了你!就算你改姓了奚,那你也是我陆家的人!”
  陆丰被气得浑身发抖,抬指着奚昭,“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嫁不嫁。”
  奚昭想也不想答道:“你再问几遍我也不嫁。”
  陆丰气急败坏:“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你是在外面待傻了,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
  说着,他抓起桌上的茶杯做势要砸奚昭,立在他身后的小厮一见顿时吓破了胆,连忙上前去拦,小禾见状也跑过去护住奚昭,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奚昭的这个院子不大,有什么响动外面都能听到,她刚才进门的时候又没来得及关门,此时门外聚了许多看热闹的路人。
  奚昭站在原地不为所动,大声对着陆丰说:“陆郎中如果不怕被街坊邻居看了笑话,那就砸,正好叫人家看看,你这位朝廷五品的工部郎中,私底下是什么样子!”
  她这么一喊,外面的人都知道了里面这个男人是谁,纷纷开始小声交头接耳。
  “这就是朝廷官员?官威真不小。”
  “那姑娘是他女儿?对亲女儿都这么狠啊?”
  “刚才听说他是陆家的?啧啧啧……”
  陆丰这才看见外面围着的人,脸色不太好看,举着茶杯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
  他本就是好面子的人,看他们指着他议论纷纷,脸上十分挂不住,他深吸几口气,最后还是不愿意毁了自己的名声,把茶杯放下,叫小厮把人都轰了出去。
  人群散了后,陆丰也冷静了不少,但一口气还在心里堵着,看见奚昭就想发火。
  这里是待不下去了,他大步朝门外走去,临走前,他对奚昭恶狠狠道:“你不是要参加科举吗?好,我倒要看看过几日的殿试你到底考不考的中!”
  说完,一甩袖子出了门,身后小厮忙不迭地跟上。
  不速之客终于走了,小禾长舒一口气,再去看奚昭,却见奚昭虽然面上不悦,但并没有像陆丰那样被气的失去理智,似乎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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