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要说他们两个也真是不容易,春华年纪太小,不能嫁人,二公子还得等上几年,这几年里,指不定司马公又要让他想看哪些世家大族的姑娘呢。”
郭嘉揽过董嫣肩膀,带着她一起坐到桌前,“你放心,司马懿这个人很聪明,区区小事,他应付的来。”
董嫣奇道:“小事?现在是小事了?那时你爹为你议亲时,这对你来说可不是小事啊。”
郭嘉却是难得没有和她玩闹,他正色到:“所以,现在的司马懿,比当年的我更厉害。他这个人啊,喜怒不形于色,分明很喜欢春华姑娘,可你看他方才与你交谈时,只有那么几个瞬间,似是露出了些惊讶、欢喜的表情,下一刻便又被他藏得很好,仿佛是我们看错了一样。”
“所以我说,应付他爹给他安排的婚事对司马懿来说,的确是小事,他断不会像我当年那样,为了拒亲,不仅让世人认为我是个风流浪子,还因为这件事情,与自己的爹娘十年未曾来往。”郭嘉摇了摇头,他眼中望着前方,似乎还在回忆方才与司马懿交谈的过程,“司马懿绝不会如此。”
董嫣早就觉得司马懿聪明远胜常人,她记得清清楚楚,便是当年在司马府时,司马防酒醉之后,险些说出天子的行踪,还是司马懿及时阻止了他的父亲。
可她也未曾想到,郭嘉竟然会给他这么高的评价。
她伸手抚了抚郭嘉的下巴,在那上面挠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今日与他交谈一番之后,你变得很欣赏他?”
“欣赏是有的,只是也有担心。”郭嘉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按在自己心口,“他如今才二十岁,便这样会隐藏情绪,等再过几年,再老练些,便可完全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的人,你看不透他,他哪怕事事办的周全、兢兢业业为你效力,可你没有办法探知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样的人,是很难把控的。”
郭嘉思绪流动,他下意识往桌案上伸手,将桌上摆着的茶杯捞了起来,待送入口中时才发觉,这味道并不是酒,而是茶。
他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家中已经几乎没有酒了,唯有在军营时,他偶尔贪杯,还可稍稍饮几口酒。
想到这里,郭嘉不由失笑,还是不可让娘子担心啊。于是他脖子一扬,便将这一杯茶,全部喝下了肚。
两日后,董嫣和郭嘉替张春华收拾好了行李,他们送了张春华一匹好马,又往她包裹里塞了不少银钱,将张春华送到城门口时,董嫣下了马车,又抱了抱她。
她将张春华的碎发别到耳后,“若是有事,可以给我们来信。若是遇到危险,能打则打,不能打便想办法跑,无论如何,自己的安全是最要紧的。你记着,许都还有人在等你。”
张春华笑得很灿烂,仿佛今日的她和两日前那个因为司马懿而伤心流泪的女孩不是一个人,她笑着说:“董姐姐,郭先生,那我走了。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你们也要!”
她对董嫣和郭嘉的称呼一直没有变,一直都和当年在温县时一样,她从不叫郭嘉郭祭酒,也从不叫董嫣董夫人,因为她从小到大最美好的记忆都在温县,哪怕她接下来要见识更广阔的天地了,她也希望把温县的日子,都留在心里。
说完,张春华跨上了马,对他们挥挥手,便策马离开了城门。
董嫣和郭嘉看着那单薄瘦小、却颇有力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夕阳之下。
郭嘉拍了拍董嫣肩头,“走吧,不早了,娘子饿不饿?”
董嫣诚实地点了点头:“有点。”
郭嘉笑着,“那我们走回去吧,在街上买些吃的,家里的饭应当还没做好。”
董嫣道了声“好”,夫妻二人便没上马车,让马车远远跟在身后,他们二人在许都的官道上散步,寻觅着街边的吃食。
许都在曹操的治理下,百姓的日子好了,不少那些街边的小摊小贩上忙活着的,有不少都是自己家中有地,将作物种出来后,还有盈余的,便拿到街上去卖,还能多赚些银钱。
董嫣看着许都越来越好,不免想起当年的洛阳。洛阳亦是大汉国都,可是却残破荒凉至此,百姓食不果腹,就是想吃顿饱饭,也得求天家施舍,得为天子建造宫殿,那些青壮男丁,才能勉强吃个七分饱。
其实,这许都已经渐渐的成了曹操的天下,他们刚来时,只因为这里是曹操的老家,也因为他手下的人如荀彧、荀攸、郭嘉、钟繇,这些人都是许都颍川人,因此,他在这里更好发展自己的势力。
而两年过去,随着曹操东征西讨,能量愈发壮大,许都百姓心中渐渐只有这个曹司空,而忘却了曹司空的身后,还有一位大汉天子。
董嫣指着一处街边的摊子,“夫君,我想在这里吃碗米面汤。”
郭嘉眼睛一亮,他好像跟董嫣同时想起了什么,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郭嘉和董嫣在一家酒肆之中,他要了好几盅酒,而董嫣,却要了一碗米面汤。
他牵着董嫣坐下,“好啊,只可惜我现在须得少饮,便与娘子一样,来一碗米面汤。”说罢,他叫来店家,问他要了两碗米面汤。
“阿嫣,你说我们从第一次见面时直到今日,是不是变了许多?”
第81章 疑窦丛生
董嫣撑着脑袋,笑意盈盈地看着对面的郭嘉,“是啊,那时你我互相猜忌,想必,你心里正盘算着是不是能利用我见到天子,看看天子是个什么样的君主。我呢,就在想着,你这个颍川郭氏呀,应当还算是个正人君子吧,若是能跟你同行,如在袁本初军中那样的事情,也能少碰到些。”
“可今日,你我难道还有这些谋算吗?”
店家将两碗米面汤端到他们面前,郭嘉吹了吹自己面前的那碗,对董嫣说:“小心烫”,而后道:“是啊,如今你我早就与那时不同了。可我时常想,若是当日我们心中没有这份算计,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郭嘉与董嫣相视一笑,董嫣吃着面前的米面汤,许都的味道与河东终究不同,但好在,身边的人还是他。
二人填饱了肚子,付了钱正准备离开,却忽然有一小队人马,身穿官服,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的,往这边的摊子处冲了过来。
他们二话不说,便踢翻了一张没有人坐的桌子,为首的那个一挥手,“砸!”
他一声令下,身后跟着那些人便不管不顾地将这一片的摊主摆出来的桌子、凳子,全给砸了、摔了,甚至有些客人尚未吃完,也被他们一把将桌子掀翻。客人惊叫一声,连忙躲到了一边。
郭嘉和董嫣正要离开,见到这一帮人如此无礼,上前质问那为首的人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砸他们的摊子?”
那为首的只指挥不动手,他就站在那儿看手底下的人将桌椅掀了,将碗筷全砸了,那些摊主们见这些人凶神恶煞,他们都是做小生意的人,也不敢与他们争论,只得央求着让他们别砸了。
见郭嘉上前质问,他眼睛微微一抬,轻蔑道:“此处不许摆摊,我没把他们投入大狱,只是把摊子砸了,都算是便宜他们了。少管闲事,让开!”
“是哪条大汉律法规定,此处不许摆摊的?”
“呵,大汉律法?”那为首的人又是一声嗤笑,“什么大汉律法?在这许都,曹司空的话就是律法,曹司空说不准摆摊,就是不准!”
郭嘉心中一惊,主公什么时候管起这些小事来了?许都的这些事情都是交给满宠统管的,难道是满宠私自下令,让他手下的人禁止百姓在许都官道边摆摊吗?可是以他对满宠的了解,他不会用这种蛮横暴力的手段解决问题。
当然,审讯犯人时例外。
此人见郭嘉略微迟疑,又抬高了声音道:“怎么?不敢说话了?我告诉你,在这许都,没有人能与曹司空作对!”
董嫣看不过去,她想着郭嘉此时不摆出自己的身份阻止他们,应当是自有道理的,便上前对那为首的人说:“就算是你的主子让你令百姓不要在官道旁摆摊,那你也不能如此欺负百姓啊,你就不能与他们好好说吗?或是先将这道法令公之于众,等过几日后再行惩处那些不遵法令的人。”
为首的人见说话的是女子,笑得更厉害了,“哟,小娘子,你也替他们说话呀,你也想进大狱?不过你这细皮嫩肉的,应该受不住吧!”
“你想将谁下大狱?”郭嘉的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恐怕你没有这个权利吧,有这个权利的是许都令满宠,你,可是满都尉手下的人?”
那个人眼睛一眯,“关你什么事?这也是你配问的?”
郭嘉冷笑:“满宠归我管,你说,我配不配?”
那人见郭嘉神态笃定,且他和他身旁那位娘子周身的穿着打扮,虽然算不上贵气,但明显与普通百姓不同,他思索片刻,才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郭嘉敢在此处说这样的话,说不定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