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见他见的也不多,统共在司空府也就见过他三四次,倒是没听他咳嗽过。”董凌有些莫名其妙妹妹为何突然问这个,“怎么?你今日又听见他咳了?”
  董嫣在从洛阳到许都的途中给郭嘉炖汤、寻补药治咳嗽的事儿,董凌先前并不知道,是昨日他回家之后董承和他说了,他才知道的。
  董嫣摇了摇头,“今日倒是没有,可我问起他,听他的意思,似乎是还没好全。”
  董凌没这些烦恼,他自小身体就好,很少生病,便大大咧咧道:“没好全就治啊,只不过是咳嗽嘛,让他去寻医师,治病、吃药,不就成了?这有什么难的?”
  董嫣知道和董凌说这些没用,他压根就不知道,忧心一个人的身子是什么样的感受。“我只是在想,他这咳嗽,是不是同他好饮酒有关?”
  董凌还是那句话:“你让他去问医师啊!这也不是你想就能想出来的。”
  这话董嫣自然知道,经过这么一轮,她已经不再奢求兄长的嘴里能吐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了,却听身旁的董凌又道:“再说了,就算是有关系,你想让郭祭酒不饮酒,那怎么可能呢?郭祭酒在司空府那是出了名的好饮酒,连我都知道。你让他不喝,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是啊,连董凌都知道,董嫣这个与郭嘉同行了三个月的人,又怎会不知道?他几乎日日都没少过酒,哪怕是受了伤在床上养病的那些日子,也多少人让小二去帮他打些酒来,只是量多量少的区别罢了。
  她垂眸想了想,忽而灵光一现,对兄长道:“阿兄,你明日就要回司空府了是不是?你同杨修,明日便去见曹司空,将那个什么尹夫人的事情告诉他。”
  “是啊,我是准备明日去。”
  董凌笑道:“那你把我刚才说的那番话,也同曹司空说一说,让曹司空去管郭嘉,若是如此,他便没有不听的道理了。”
  董凌:“......妹妹,我是真不知道,郭祭酒他遇见你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你们俩还没成亲吧?你就使这种阴招管他。”董凌感叹,“要是有个喜欢我的姑娘也这么对我,那我可受不了。”
  董嫣听到兄长说“成亲”二字,先是脸上一红,可董凌说的那些话,字字都是编排自己,她忍不住在兄长的胳膊上拧了一把,“你对你妹妹都是这副德行,哪来的姑娘喜欢你?”
  回到家里,董承意外地没有过多询问董嫣去司空府找郭嘉的事儿,他只当作女儿这两日是出去玩了,平安回来便好。
  父子三人如平常一样用了饭,董承嘱咐着董凌,说些休沐过后回司空府,要照顾好自己这样的家长里短。
  董嫣这些日子倒是时常往刘备那儿去,一来她若想进司空府见刘备,总是得先让郭嘉知道,借着这机会也正好见一见他。二来,她真心觉得刘备在司空府那个小院子里过的这日子,确实十分令人舒心。
  冬日已过了一半,眼看就要到正月了。
  董嫣先前与刘备约好了,这几日就去帮他一块儿深翻冻垡,为来年春种的土地施肥,去找刘备前总要先跟郭嘉知会一声,是以她如今正坐在家里,面对着一桌被她绣的有好有坏的平安符。
  今年是第一个没有阿姐在家的正月,董承前些日子有时在家中会见朝臣朋友时,董嫣隐隐从他们的聊天当中知晓,不久之后,曹司空便要南征了。
  董嫣问父亲何时南征、要去多久,父亲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只需在朝中看顾好局面,其余的兵马钱粮供应,和前线随时保持联系这些重要的事宜,曹操都交给荀令君来处置了。
  曹君要出征,身为曹军将领的董凌要跟着去,随军军师郭嘉,也要跟着去。
  他们究竟留不留在许都过年呢?董嫣准备等她把平安符绣好了,便去找郭嘉问一问。
  从前她的女红也并不算好,在凉州那种地方,也不要求女子的绣艺要有多么的好。正好,她对这些压根就没有兴趣。
  若不是小时候阿姐喜欢这些,她跟着在旁边学了些日子,后来又被阿姐手把手地教过,今日,她怕是连一个完整的绣面都修不出来。
  此时,若是阿姐能在身边一步一步地教她做,那该有多好呀。她便不必浪费这么多绣面和针线,只为一个让她自己看着能心满意足的平安符了。
  董嫣一针一线地将手中不第多少个平安符绣成了。她此时由衷地感谢,幸而自己是很聪明的,至少做废了这十几个后,自己也算是掌握了诀窍,知道该怎么走线、该怎么收尾,才能够让绣出来的物事看上去最平整,也最像那么回事儿。
  不过她这诀窍,仅限于绣平安符而已。
  许都城裹了一层银白色,天地万物皆在风雪之中扑簌簌地颤动,积雪映着日光,照在地上洒出了一地的银辉。
  街巷中的积雪被人踩得松软,覆了一层层白雪的路面露出斑驳的痕迹,屋檐上的雪尚未化去,偶有一两块被微风卷落,轻轻砸在地上,碎成一团蓬松的白。
  董嫣拎着一小坛梅子酒,怀里包裹着刚刚完工的平安符,身上穿的暖绒绒的,远看就好像一个白雪团子。她踩着满地的雪,朝司空府走去。
  第53章 风雪相拥
  “郭嘉,你做什么呢?”董嫣如今到司空府来找郭嘉已经熟门熟路了,她也不客气,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他在做什么。
  她一踏进郭嘉的房门,便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似乎进了这屋子后,门外那些铺天盖地的寒气,便都与他们无关了。
  董嫣把梅子酒放了下来,从袖子里抖出一双被冻得通红的小手,对着嘴哈了哈气,又问郭嘉:“我这大氅上落满的雪,脱下来若是全掉在你屋子里,你不见怪吧?”
  郭嘉正在看书,见到董嫣来了,抬头便看见董嫣已经开始解大氅的系带,他笑意盈盈:“嗯,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有机会见怪吗?”
  董嫣随意地将大氅放在了一边,凑到郭嘉跟前说:“还是你这里暖和。”
  郭嘉放下手中书简,拢了拢衣袖,如今天气冷,他在屋中穿得也比往日多些,“怎么?今日又要去找刘玄德了?”
  董嫣笑着点点头,又把放在一边的梅子酒双手奉上,“同他说好了,是要去找玄德公,可今日,更是来找你的。”
  她将梅子酒放在郭嘉面前,微微用力,揭开酒封的瞬间,一股醇厚的香气便袅袅升起,在室内温暖的空气中轻轻浮动,如雪夜里梅枝初绽。
  郭嘉奇道:“你不是让我少饮?先前自己来劝我,还变着法儿的让你的兄长去跟主公说,叫主公来管着我。今日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还主动给我带酒来了?”
  董嫣笑的灿烂,眼眸如星云流转,“新岁贺礼。本来是打算去寻一样不伤身的好酒来给你,可想来想去,我干脆自己去学了。未必那么好喝,但是我亲手酿的。”
  董嫣一字一句落在郭嘉心上,这酒是她为自己去学着酿的,他想来想去,无论如何,也总觉自己的新岁贺礼相比起来有些单薄。
  他失笑,轻声道:“你这样用心,我该如何还报你呀?”
  “你先莫要急着还报,还有呢。”董嫣似是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那锦囊十分精致,一眼看过去便知是富贵人家用的。郭嘉伸手接过,问她:“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郭嘉依言将这锦囊拆开来,他从锦囊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香囊,以柔软的青绿色绸面缝制而成,边缘用金丝线细细锁边,隐约还能嗅到丝线与绸缎交织出的淡淡绣线清香。
  董嫣见他拿在手里看了许久,出声道:“里面是平安符,这青绿色也与你平日的衣衫相配。”
  郭嘉心中既是欣喜,又是酸涩,他已经许久没有收到过这样珍贵的礼物了。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这香囊,上面的一针一线都出自董嫣之手,他抬头:“阿嫣,多谢你,我很喜欢。”
  董嫣的目光澄澈而清亮,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董嫣为他做这些,是因为她喜欢自己。
  想到这里,郭嘉心中一阵暖融,却又有些彷徨。
  距离那一次董嫣对自己表明心迹已过去了数月,这段时日,董嫣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她愿意陪在他身边,愿意听他说话,也愿意将自己遇到的事情都告诉他。
  可是她独独没有说她去学了酿酒,她没有说她为自己准备了这样的新岁贺礼。
  过去了这么久,他依旧没能给她一个回应,他依旧没能告诉她,自己其实心里也有她。
  他知道董嫣是个率性而真诚的人,她只要喜欢了自己,只要一日一日能见到他,便已经很开心了。她不求什么别的,甚至也许,她都已经不记得郭嘉还告诉过她:有些话,这时候还不能说。
  他们看了彼此许久,久到董嫣觉得这屋中的火怎么越烧越热,似乎把她的脸也烧红了,手心也烧出了汗,她抿了抿唇,“你们何时走?可要留在许都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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