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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雨越下越大,车内的隔音效果很好,她靠着车壁,迷迷糊糊地半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醒间,空虚的肚子开始抗议,在相对安静的空间内,显得分外突兀又明显,惹得正在打电话的男人也抽空看了她一眼。
  顾蜻游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捂着肚子,脸上露出难为情的表情。
  她局促又小心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生怕自己的肚子又发出什么令人尴尬的声音。
  可是她实在是太累太饿了,往往事情就是这样不如人意,肚子咕噜了几次,胃又开始隐隐抽搐起来,她的脸色微微发白。
  幸运的是,就在这时,车停了,温胜寒挂掉了电话,转过头言简意赅地道:“下车。”
  温胜寒把她带去了一家餐厅。
  凌晨时分,竟然还没有打烊,但是店里几乎没有人,服务员笑着上前将他们带到一个包厢,黄绿色调的新中式装修,叫人想起了初春的牧草,墙角小方几上放了个白得透亮的瓷瓶,上边斜斜插着一支黄腊梅,带着江南独有的小意温柔。
  还没入座,顾蜻游连打了几个喷嚏,她的衣服和头发还是湿的。
  见状,那个女服务员笑着询问道:“小姐,我们有更衣室,您需要吗?”
  顾蜻游还没开口,一旁的温胜寒却突然出了声:“劳驾。”
  她下意识地看向他,神情微愣,温胜寒平静地回望她,目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顾蜻游压下心中的疑惑,微微低下了头,“谢、谢谢。”
  女服务员笑眯眯地侧过身子拉开房门:“不客气。”
  顾蜻游只好跟着她往外走。
  等到了更衣室,服务员将一个袋子递给她。看着里面崭新的衣服,顾蜻游有些怔然。
  毫无疑问,这是温胜寒安排的。
  很普通的卫衣和牛仔裤,标签已经剪了。可她的鼻子莫名一酸。
  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利索地换了衣服,把头发吹干。
  *
  顾蜻游再次回到包厢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菜。
  两菜一汤,荤素搭配,用小方碟装着,分量不多,很是精致。
  温胜寒又打起了电话,见她回来,示意她先吃。
  她的位置前放着一碗姜丝肉粥,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安静地在桌子前坐下,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就在这时,刚刚的女服务员又端着盘子进来了。
  一小碟糕点,圆形的红油酥,上边缀着白芝麻,说是赠送的。
  顾蜻游忍不住夹了一个,刚吃一口,就愣住了:“加了桂花?”
  刚想离开的服务员顿住了,笑答:“是呢。这是云雾的做法,我们老板娘是云雾人,所以红油酥都习惯加桂花。”
  云雾。
  阿嫲也是云雾人。
  这两个稀疏平常的字突然间就扯断了她一直紧紧绷住的那条神经,顾蜻游放下手中的筷子,脑袋低了下去,下一刻,几颗泪珠直直地砸了下来。
  服务员有些手脚无措地站在一旁,似乎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温胜寒挂掉电话,他摆摆手,示意服务员先出去。
  门轻轻合上。
  温胜寒定定地看着默默抽噎的女孩儿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纸巾,递到她跟前。
  顾蜻游一直觉得,温胜寒身上有一种界限分明的分寸感,就像现在,她不说,他就不会问。
  她相信,如果她选择一直沉默,他也不会主动追问。
  这种分寸感,有时候不免让人觉得他冷漠。
  如果是在其他时候,她大概会像上一次那样,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情绪,体面地离开。
  可这一次,她突然就不想再忍耐。
  大概是因为,此时此刻他那双向来情绪淡漠的眸子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柔与忍耐。
  “谢谢……对不起。”她接过那张纸巾,胡乱地道着歉,那张薄薄的纸巾很快就被她的眼泪洇湿,她捂着脸,泪水却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是我太没用了,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留不住……”
  “工作没了……房子也没了,阿嫲、阿嫲也……是我没用,我什么都做不好。”
  她捂着嘴抽噎,机械地重复着那几句话,口腔里全是咸涩的味道。
  温胜寒微微垂下眸子,通过她断断续续的描述,结合某些事情,他轻而易举地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温先生,你相信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吗?”
  女孩儿微微颤抖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问。
  温胜寒掀起眼皮,喉结上下滑了滑,语气平缓道:“我只能说,我更愿意相信人定胜天。”
  女孩儿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似是惊讶,又似是在等着他解释些什么。
  可温胜寒沉默了一会儿,却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我可以,帮你奶奶找一家条件优越的调养院。”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也可以,帮你解决,你父亲的债务问题。”
  顾蜻游透红的双眼微微睁大。
  “……当然,那些骚扰你的小混混,我也可以帮你解决。”温胜寒的语气十分平静,似乎在进行一场利益交换的商业谈判。
  不必他继续说下去,顾蜻游就已经明白了一个事实——温胜寒详细调查过她了。
  她微微低下头,突然间觉得有些难堪。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是霎时间,羞愧、自卑、恐惧、难过……各种情绪在她脑中轮番上演,轰炸得她根本无法平静,她像是被人扒了衣服,赤。裸裸地将一切都袒露在他面前。
  顾蜻游紧紧抓着卫衣袖子,肩膀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她听见自己半哑的嗓子断断续续地说道:“温先生,我、我……没有可以用来报答你的东西。”
  “你不用着急回答,”温胜寒收回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枝黄腊梅上,“十年。我给你十年时间,你用你的行动告诉我,还不还得起。”
  说完这话,他重新对上她的目光:“如何?”
  第8章 第8章作数吗?
  第8章
  顾蜻游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又或者说,她并没有回答。
  那天晚上最后的记忆,是温胜寒把她送去一家酒店,让工作人员开一间房间让她休息。
  大概是精疲力竭,那个晚上她没顾上洗漱,一沾床铺就睡着了。
  自从阿嫲出事之后,顾蜻游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了。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发起了热。
  她被困在噩梦中动弹不得,只觉得自己像被蒙在蒸炉里烤,一阵一阵热浪烧灼着她,浑身酸软,手脚无力。
  导致她在睡梦中,也无法逃脱桎梏。
  她又梦见了第一天遇见温胜寒时的场景。她瑟瑟发抖地躲在被子下,像待价而沽的货物,但是掀开被子的并不是温胜寒,而是一个大腹便便满脸**的油腻男人;然后镜头一转,又变成了被光头追赶的场景,她拼命地往前逃,但是推开门的那个房间里,并没有温胜寒……
  几乎是刚从一个噩梦挣脱,就陷入了另一个噩梦。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隐隐约约地听到好像床头柜上的电话在不停地响,可她一个手指头都无法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安静下来,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门外人的焦灼影响不了顾蜻游,她被拖拽着进入了更深的梦境,在被子下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她又梦见了阿嫲出事那天的情场景,她追着病床哭,却只能被关在急救室门外,过了不知道多久,门上的灯灭了,出来的医生却告诉她,她的阿嫲没救过来,死了。
  场景一换,变成了渗人的太平间,阿嫲毫无声息地躺在床上,有人要把阿嫲推进火炉,她拼命地拽着病床哭喊:“阿嫲,阿嫲,别丢下我……”
  在现实中,房门终于被打开,来人本想弯腰把她从床上抱起来,突然被用力抓住手臂,动作一顿。
  女孩儿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头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浸湿,软软地黏在皮肤上,她像是被魇住了,嘴里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带着哭腔。
  温胜寒看着她紧紧拽住自己手臂的手,微微一怔,有什么遥远的记忆,露出了泛黄一角。
  他下意识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失重感袭来的时候,顾蜻游终于从噩梦中挣脱出来,她努力地想看清周围的场景,视线却像被糊住了一样,只能看到人影憧憧。
  突然有强光袭来,她眉头一皱,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泪水,下一刻,眼前一黑,有一只手温热地覆盖在她眼帘上,有人说:“睡吧。”
  是谁呢?
  是阿嫲吗?
  可是阿嫲没有那么好看的下颌线……
  来不及多想,她慢慢失去了意识。
  这一次,没有做噩梦。
  *
  顾蜻游病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反复发烧,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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