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宦海浮沉,温屹就是个旱鸭子,下去就会淹死。他自己淹死活该,就怕做了那背黑锅的,流放抄家灭族,温屿也跑不掉。
  她见温屹脸色发白,再次强调道:“我并非再吓唬你,你要是敢痴心妄想,我说到做到!”
  温屹不敢做声了,灰心丧气坐在那里,神色呆怔。
  “让你去私塾找,去抄书,你全都不进耳朵。”
  温屿看到他那没出息样,气不打一处来,实在不想看,收拾起碗筷去了灶房。
  蒋慧娘开始在摘菜,温屿看了下,篮子中装着冬葵萝卜,估计中午就只吃这些。
  现在温屿手上富裕了些,哪还会只做吃素的兔子。蒋慧娘已经三十多岁,习惯已经养成,要她手脚麻利些,除非刀架在脖子上。
  温屿不与她生闲气,每月花二两银子,去找了个做事利索的婆子,接手了灶房做饭的活。蒋慧娘帮忙打下手,洒扫庭院。
  温屹被温屿威胁骂了一通,开始去私塾找活。总算有个离绣坊约莫小半个时辰的私塾,请了他做先生。
  私塾不管吃住,每月三两银子的月例,加上年节时学生送的米面肉等束脩,比做饭的婆子要强一些。
  温屿托赵牙人在绣坊附近一带打听了下,独门独户的院子,一个月赁金大约在一两五钱左右。
  要是与别人家同住一间大
  些的院子,差不多在一两二钱左右。若是大杂院就便宜了,只要八钱左右就能赁上里外两间屋子。
  大杂院人多嘴杂,里面住着三教九流。以温屹的脑子,住进去只怕又会闯祸。
  同住一间院子也不方便,温屹的束脩赁一间独门独户的院子,余下的银子省一省,勉强能养活一家四口。
  温屿不打算让蒋慧娘留在家中做家事,绣坊的人多,于氏沈琼花陈玉娘郑氏她们,甚至灶房的张婆子都是明白人。
  夫妻俩都不算坏人,就是不通世情,说得难听些就是天真的愚蠢。
  蒋慧娘跟着她们一起,脑袋多少能开些窍,温静诚温静训兄妹摊上一对不通气的父母,长大以后,估计又是一对蠢货。
  如今兄妹俩还小,温静诚到了书院上学,小蒙童从起初的怯生生,变得大方了许多。
  温静训长得胖了些,白净可爱。荀舫在得空时叫她识字,她学完之后,就端着张小板凳,坐在廊檐下晒太阳。手上拿着蜜饯零嘴,嘴里不时念着学到的字。
  绣坊重回了正轨,春暖花开的时节,家什正式推出售卖,汤七娘子的衫裙也做好了。
  温屿打算翌日送上门,汤七娘子与陶嬷嬷在头一天,迫不及待来到了绣坊。
  “七娘子陶嬷嬷快过来坐。外面太阳好,我喜欢在外面晒太阳吃茶。”温屿招呼她道。
  温屿挖了些野花回来种在破罐子中,摆在墙角根,红红绿绿开得霎是好看。
  院中摆着一张矮桌,桌上放着茶盏书本,旁边的小炉上咕噜噜煮着茶。
  汤七娘子在院中转了一圈,走过来在矮凳上坐了,笑道:“温东家真是懂得享受。”
  温屿提壶斟茶递过去,道:“我正准备给将衣衫送到府上来呢,七娘子来了,我正好躲懒。”
  “我早就想着,温东家的衣衫应当做好了,实在忍不住,叫上嬷嬷一起,干脆上门来瞧一瞧。”汤七娘子不好意思道。
  温屿笑而不语,让汤七娘子稍等,去绣房与沈琼花抬了架子出来,架子上,挂着汤七娘子的衫裙。
  松烟绿的素锦衫裙,无一丝多余累赘的绣花。只领口与常见的交领抹胸不同,在胸部上面开口,采用了对襟样式,用同样的布料做了花朵盘扣,扣子则是用贝壳打磨,包边做成。
  贝壳随着光线的不同,散发着不同的颜色。
  最最令人眼前一亮之处,还是裙子配的腰带。
  腰带亦用松烟绿的素锦做底,上面镶嵌着一粒粒细小的珍珠,相当于是一条珠带。
  腰带用了隐藏的系扣,在扣子处,垂着两条细带。每条细带上,各自垂着一颗食指大小圆润的珍珠。
  素锦不贵,但量极少,大多都是织锦,像是这种松烟绿的更不多见。
  细小的珍珠不值钱,最费力的地方,在手工钻孔串珠子。
  温屿花了三两银子,买了一匣子细珍珠。再费尽心思找到工匠,又花了足足五两银子的工钱。
  一匣子细珠,破损了近三分之二,堪堪串了一条腰带后,只余下二十来颗。
  其实温屿也可以用黏贴的方式,这样更省力省钱。现在的胶大多是熬煮的骨胶皮胶,或是杜仲树的树胶,要不就是浆糊糯米灰浆。
  糯米灰浆最为牢固,成本昂贵。珍珠太小,很容易沾到布上,有失美观。
  其他胶水都不牢固,这条腰带是独立样式,可搭配其他的衫裙。
  要是珍珠掉了,自己补上去很是麻烦,肯定会惹来抱怨。
  温屿想做长久的生意,就不能图省钱省事。
  汤七娘子看得激动极了,陶嬷嬷也高兴地轻轻掀开裙子细看,从贝壳扣子看到腰带,惊讶地道:“这些珍珠竟然是穿了上去!”
  温屿见陶嬷嬷懂行,笑着道:“是穿上去的,这样牢固。”
  “温东家费心思了。”陶嬷嬷夸赞道。
  “我这里还有备用的珠子,只是不多,要是掉了,可让婢女穿上。”温屿说道。
  温静训坐在矮凳上,嘴里含着糖,像是只小松鼠般嚼着。她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瞪着裙子,老成地叹了口气,道:“好美的裙子啊!”
  汤七娘子看向温静训,幼童不会说谎,她愈发兴奋,道:“温东家,我借下你的屋子,且先换上试一试。”
  温屿笑着道好,东屋榻上堆着荀舫的被褥,西屋住着温屹一家,她便带着汤七娘子到了堂屋。
  堂屋没人,洒扫得一尘不染。关上门,明瓦明亮。汤七娘子也没说什么,脱下厚衫换上了裙子。
  温屿与沈琼花在旁边帮忙,查看着肩膀腋下等地方的松紧。
  汤七娘子过了一个年,又圆润了些,腋下肩膀处稍许有些紧。
  不过她里面还穿了厚里衣,天气热起来,到时候她换上轻薄贴身的里衣,尺寸就合适了。
  陶嬷嬷抿嘴笑道:“七娘子要忌嘴,少吃一些了。”
  汤七娘子满心满眼都在新衫上,嘿嘿笑着任由陶嬷嬷打趣。她拉着裙摆左看右看,笑得牙不见眼,“真真是太好看了,我真舍不得脱下来。”
  陶嬷嬷笑道:“七娘子还是先脱下来吧,等下回去穿给老夫人看,就可以再穿一次了。”
  汤七娘子再看了一会,终于依依不舍脱下裙子,换上了自己的衣衫。
  温屿取了软布来,仔细替她包好,将布袋装着的珍珠给她。
  汤七娘子结清了余下的三十两银子尾款,高高兴兴跟陶嬷嬷离去。
  过了七八日,温屿接到了两身夏衫的买卖,一身温屿要价一百两,一身要价一百五十两。
  两个小娘子都是在汤七娘子的及笄礼上,看到她的衣裙,实在喜欢,找到了巧绣坊。
  家什那边,林裕和差庆喜前来,给她送来了先期的账目。
  温屿只一看,便知道银子来了!
  就算余下的一半家什都卖不出去,只算卖出的这些,就已经能盈利。
  温屿美滋滋等着收银子,春闱考试放榜了,成绩传到了明州府。
  杨六考中五甲,挤进了同进士末尾。
  同进士比不得进士,被称作“如夫人”。但杨家有钱,求个官不在话下。
  且同进士也并非比不过进士,大名鼎鼎的朱熹,曾国藩都是同进士出身。
  杨家从此从富,一脚踏进了贵。杨三爷连放了三天的爆竹焰火庆贺,杨六谋了个小县的县令官职,从京城衣锦还乡。
  陈玉娘八字的谣言,再无人提起。
  这天上午,杨六从一堆酒宴中闲下来,来到了巧绣坊。
  如往常一样,从角门进来,就大声喊道:“温东家!”
  温静训在天井里玩耍,稚声稚气答道:“姑姑不在。”
  杨六一愣,上下打量着她,道:“小娘子,你是谁,算了,且不管你是谁。你姑姑去何处了?”
  温静训答道:“姑姑去了群芳楼。”
  杨六听到群芳楼,神色恍惚了下,疑惑地嘀咕道:“温屿这个时辰去群芳楼作甚,
  难道又有人送新衫给丽娘了?”
  既然温屿不在,荀舫也不见人影,杨六也就没有多留,转身离开。
  马车驶出巷子,杨六踢了踢车壁,扬声道:“去群芳楼。”
  群芳楼仆从婆子住的低矮小院,屋内闷热,散发着一股子酸臭味。
  丽娘躺在破旧的床上,蜡黄的脸上透着灰,瘦骨嶙峋,早已不见以前的风采。
  第83章
  温屿早就看出丽娘身子不好,常年吃得醉醺醺,加上服用过加水银的“避子汤”,在胭脂水粉掩饰下的身子,早就千疮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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