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78章
订单在手,温屿开始着手找绣娘,同时也想着改变现有的月俸方式。
选在绣坊只有陈玉娘与黄氏两人,大妮儿还在用碎布练习针法,生意也不多。她与绣娘按照净利三七分,相当于小作坊的起步阶段,这种方式不会有问题。
扩大规模之后,就进入了中小型企业,必须有规章制度,以及财务制度。
首先是企业的成本盈利,属于企业机密。人一多,难免心杂,财务这一块就更应该谨慎,她这个老板赚多少钱,更不应该让底下人知晓了。
荀舫从书院回来,看到温屿歪在桌前,脚底踩着薰笼,嘴里咬着笔头,手撑着头在发呆。
站着看了会,温屿姿势不变,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他不禁放轻手脚走上前,手在她的面前来回挥舞,故意压低嗓子慢慢道:“回魂了,回魂了咧!”
温屿其实早就听到了脚步声,她只是不想动弹而已,朝天翻着白眼,拿笔尖去戳荀舫的掌心。
荀舫倏地收回手,在她对面坐下,拿起她面前的纸看了起来,眉头一挑,道:“巧绣坊规章制度,企业文化......以客人为上,此话没错,以你为上,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一呼万诺,你这是要占山为王了?”
“我就是随手一写......”温屿趴在手臂里,打了个呵欠,“你别在意这些细节。”
“你将心底的想法写了出来而已。”荀舫不客气戳穿了温屿,得了她的一声呸。
“每月歇息四日,嗯,不错。以冬至为界,白日长的时候,当差时日从辰正到酉中,日短时从辰中到酉正,算得是清闲。生病以及三代血亲婚丧嫁娶,可告假,在三日内月俸如数发放,超过者则按照天数,按照比列扣除.....”
读到这里,荀舫话语一顿,嘀咕道:“你难道给她们固定的月俸了?”
他往下继续看去,恍然大悟哦了声,“月俸果然改了,固定的月俸每月五钱银子,当差时日的午饭补贴,每月补贴一钱银子。中秋冬至新年发放节礼年礼。做满八个月以上,年终则都有奖励。每年的固定月俸上涨一成,做到年老告退,每年可领取十两银子的养老金,直到去世为止。”
“养老金。”荀舫神情复杂,他直视着温屿,道:“你们那里每人都有养老金?”
温屿道:“有。不过有多有少,每个月领的钱,扣除一部分,到老的时候发放。这个很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
荀舫沉吟了下,“你可有算过,到时候这笔支出,巧绣坊可能承受得起?”
温屿坦白道:“我现在也不知道,毕竟是一种尝试。绣娘的眼睛毁损得厉害,一般来说能坚持到五十岁左右就了不得了。活着要吃喝,又干不了什么活。久病床前无孝子,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手上有钱,跟前才有孝顺儿孙。要是巧绣坊到时候还在,她们不离不弃一路过来,我做不了太多,每年有银子拿,家人舍不得她们死。且每年十两银子,起初她们肯可能赚得少一点,随着时日的增长,我能留下她们,每年肯定给绣坊创造了不止十两的利。这是对她们的反哺,也是商人该有的责任与良心。”
荀舫神色动容,深深凝视着温屿半晌,垂眸看了下去。
“每月累积活计金额,单件金额在十两银子以下,按照卖价的百分之十提成,在十两银子到五十两,按照卖价的百分十五提成,五十两以上,百分之十七的提成。”
他算了一下,“如果一个绣娘每个月十两银子的绣活,不算年礼节礼年终奖励,月俸加上午饭补贴,实际上是六钱,提成一两,每个月能拿到一两六钱。只能做出十两绣活,月俸不算低了。五十两银子的话,每个月能拿到八两出头的银子,差不多是陈玉娘的水准。五十两以上的提成,我估计没人能做到,除非有特别厉害的绣娘。”
单价越贵的绣活,需要的时日越长。比如三个月做成一件两百两的衣衫,提成百分之十七,则是三十四两,分摊到每个月,也就十一两三钱左右。
巧绣坊迄今为止最贵的一件绣活,便是玉娘的两百两,陈玉娘紧赶慢赶,用了近三个半月。算下来每个月合计不到十两,与温屿给净利的三成差不多。
要是有比陈玉娘厉害的绣娘,温屿求之不得,就是一个月拿走三十四两,她只会更高兴。
毕竟越厉害的绣娘,能给她赚的钱越多。
“特别厉害的绣娘能提到百分之十七,这个提成不算高,所以我留了年终的奖励,拿来贴补提成的不足。做得好的,表现突出的,不能让她们吃亏,这是提高她们忠诚度最实际,也最有用的办法。”
荀舫笑了起来,道:“比起别的东家,你真真是大善人了。”
“别把我捧太高,我肯定有要求。”温屿说道。
荀舫朝她扬了扬眉,看她列出的条件。
“首先契书只与绣娘当事人签订,月俸等只能由绣娘本人亲自领取。”
“绣娘必须识字,搬弄是非,污蔑,散播谣言,挑拨离间等,一经发现立刻辞退。”
“若损毁绣活,绣坊承担三成,个人承担七成。遇到天灾如地动,打仗等不可控的事件,绣娘不承担责任。”
“在绣坊干活五年以上的绣娘,每月必须完成两天无偿教授新进绣娘,学生的任务。”
荀舫读完,好奇道:“不算是苛刻,且已非常完善。你在愁甚?”
“人呢?”温屿双手一摊,又将梁逊生送来的新戏推到荀舫面前,直接道:“我不喜欢他的新戏。”
荀舫看了温屿一眼,拿起梁逊生写的戏看起来。
除去唱词清丽,戏本身的内容普通寻常。书生怀才不遇,穷困落魄。幸好遇到富绅的赏识,将女儿嫁给他。夫妻俩琴瑟和鸣,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富绅一遭遇难,夫妻俩也受到牵连,最终夫妻双双共赴黄泉。
“这是借戏抒发苦闷,借以讽刺现实。”荀舫道。
“我知道,就是太悲了。世上哪那么多怀才不遇,萤火虫都能发光。都能读书了,落到穷困落魄的地步,说明这个书生酸腐,不通庶务。去街头替人代写书信,去私塾当个启蒙先生,这就算得上落魄,靠着种地,做苦力养家糊口的,那真算不上是人。当然,书生有书生的苦,只说才,我首先不赞同。”
温屿来了劲,坐直了身子,言辞很是犀利道:“
书生要是有才,有富绅的钱财帮助,他的才就该抖出来,震得大家拜服,平步青云了。结果到头来,还是靠着岳父吃饭的软蛋。这根本一窍不通,富绅瞎眼识人不清,还牺牲了无辜的女儿。”
荀舫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道:“你可别乱改,去戏楼的都喜欢看这些。谁肯承认自己没出息,不管有才没才,肯定是无人赏识,遭遇不公,方会壮志难酬。通判升不了知府,是朝廷上面无人。读书考不中功名,肯定是考官不懂得欣赏。娶不到高门贵女,则是高门狗眼看人低。诸如种种此类,承认自己的蠢难,怪罪别人容易些。梁逊生其实很懂得把控人心,简直成精了。”
温屿一琢磨,咦了声,“倒是这个道理。我上次见到他,看他郁郁寡欢,还嫌弃他酸不溜秋。毕竟他家被抄了,后来虽被平反,说实话,随便抓一个官员,我不认为会抓错,顶多是罪名的轻重而已。”
“你在指桑骂槐。”荀舫呵呵道。
“我没说你......就说你,你敢说,荀大学士府就那么干净?”温屿梗着脖子,一副你奈我何我嚣张。
荀舫探身过来,寸步不让盯着温屿,一字一顿道:“没办法,大学士府就是有权势,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阿爹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没仗势欺人过,问心无愧。”
“好吧好吧,算你是难得的清流。”温屿能屈能伸,反正不在一个世界,她有什么好计较的。
荀舫哼了声,“本来我拿到了作画的银子,你态度如此恶劣,我决定不分给你了。”
“不分就不分吧。”温屿眼珠咕噜噜转了一下,很是大度地道。
荀舫霎时睁大眼,难以置信上下打量着她,狐疑地道:“肯定有猫腻,你又在打着什么鬼心思?”
“你少污蔑我,我现在买卖做大了,十两银子算得什么,我根本不放在眼里。”温屿面不改色道。
荀舫皱眉,防备地道:“好,是你自己说的啊,可别后悔。”
温屿摆摆手,“去吧去吧,别来打扰我。”
荀舫慢慢起身回屋,边走边回头看,温屿始终淡定,继续趴在桌上发呆。
别说十两银子,就是一两银子,她都会眼睛一亮。
现在她已经知道荀舫的死穴,她不要的话,他反而会主动给。要是她咄咄逼人,他会反抗,与她斤斤计较。
果然,第二天早上起来,温屿用过饭回屋,荀舫正在那里坐着看书,掀起眼皮朝她看了眼,指着桌上的钱袋,道:“天气冷了,拿去多买些好炭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