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宣和殿离凤仪宫不远,安顺腿脚麻利,半个多时辰后便回来复命。
  双手将只差画押的供词递给桑晚。
  “回姑娘,陛下说让您将这个给秦采女。”
  桑晚接过,细致看着。
  上面所述内容大概是昨夜万寿节,帝王被秦采女一眼所蛊,今日实在心痒难耐,遂命人将她请来。
  但查出她有被巫医操纵之兆,细问后发现是太后强迫她所做,且那江湖游医为南国早已封禁多年的巫医,损人阳寿。
  秦臻儿的背景本就是太后从青楼赎身救出的,这样一来,全都对的上号。
  看来帝王所言不错,也不知还能不能过一个安稳年了。
  巫医之事一旦被挑到明面上,那皇帝将和太后彻底撕破脸。
  就看到底是谁先动手了。
  但有了秦臻儿供认不讳的画押供词,这件事上,对太后来说只坏不好。
  帝王反而毫发无伤。
  桑晚松了口气,“钟太医可到了?”
  “就快到了,先前听闻已经入宫,在太医院点卯后,便会来给姑娘请脉。”安顺回道。
  她起身,拿着供词往偏殿走去。
  早点让秦臻儿签了,也是让她安心。
  若钟旭能保秦臻儿性命到年后,便可在使臣离京前相安无事,不论是太后的诡计,还是萧衍之的计谋,都可照旧。
  倘若不能,这纸供词,便会让局势陷入水深火热的地步。
  她叹惋,当然更好的,是能保下秦臻儿的性命。
  桑晚进去时,秦臻儿还睡着,从榻上虚弱地撑起身子,还未见礼,便被桑晚拦住。
  “不必多礼了,你养着吧。”
  她讲供词递到秦臻儿手中,又吩咐宫人去备笔墨。
  “你看看,若无问题便签字画押,背后主谋是太后,不会牵连你的性命,陛下答应保你,你放心就是。”
  “况且,从今日起,你也不会再回自己宫里,被太后的人日日看着了。”
  秦臻儿眼中感激:“我们这种人的性命,在权贵眼中如同草芥,死便死了,多谢姑娘愿意相救。”
  她起身将供词放在案几上,接过毛笔,认下供词上的所有,这下是真真儿流下两行清泪。
  哽咽道:“只盼我能活到那一日,如若不能,但求走的痛快,别再折磨我了。”
  那样的痛,她不想再经历一遍。
  桑晚心中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别说丧气话,太医就快到了。”
  第95章
  偏殿里的气氛压抑又沉闷,桑晚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起身去了殿外。
  安顺将桌上签好的供词收起,也随着出去。
  约莫半炷香后,钟旭进来便看到桑晚在庭院中闲坐,微微讶异,上前见礼。
  桑晚浅笑:“钟大人免礼,偏殿宿着秦采女,遭巫医换皮之术,先前又被灌了药,还请大人相看,性命能否挽回。”
  听到桑晚已经谈及性命,钟旭眼皮一跳,拱手道:“臣尽力而为。”
  再进去时,秦臻儿已经起来,在椅子上坐着等候,见桑晚和太医进来,起身相迎。
  这里没有太后派来监视的嬷嬷,松泛许多,本应好生歇息,可那碗被灌进体内的药,着实让秦臻儿难以安寝,忧心忡忡。
  即便是最末流的采女,钟旭依旧守着规矩见礼,随后在她一旁跪下,在她伸出的腕间搭上锦帕。
  秦臻儿一时惶恐,下意识挺直了腰背,眼底生涩。
  钟旭自秋狝救驾后,封了太医院院正,和院判江瀚算得上同品级,一正一负罢了。
  而且只负责萧衍之和桑晚的圣体,除此之外,并不负责宫中他人。
  如今被他一跪,秦臻儿难免坐立难安了些。
  钟旭面色凝重,换了只胳膊后,又叫她伸出舌头。
  最后说了句:“得罪了,臣得摸一下您额间的花钿。”
  秦臻儿将头向前凑了凑,略微低下。
  钟旭只用单指轻轻触摸,又拿两指用了些力,尝试能否分开皮肉。
  最后在鼻尖轻嗅手指。
  花钿栩栩如生,自皮肉中生长而出,十分妖艳。
  他轻叹了口气,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桑晚挥手示意,珠月连忙搬来椅子,请他坐下。
  钟旭道谢后,从诊匣中又取出锦帕,拿出小瓷瓶倒出里头的液体打湿了帕子,细细擦净那方才碰过花钿的两指。
  秦臻儿眼神暗了暗,还以为他这是嫌弃的姿态。
  但钟旭并非这般摆高踩低之人,桑晚疑惑。
  他坐下回话:“美丽的东西总是带着剧毒的,采女勿怪,您额间的花钿含毒极重,若以口舌相碰,必会在床笫之间殒命。”
  桑晚惊愕,“太后这是想要北狄王子的性命?可契蒙死在宫里,两国必定开战,于她而言并非好事啊。”
  “非也。”钟旭摇头。
  “秦采女被灌下汤药,这才使花钿漫出毒素,想来不是针对北狄王子,而是……陛下。”
  “且被灌下的药,应还
  有巫医所下的药引,同之前陛下中箭时所中的毒一样,在巫医的操纵下,随时可以诱发,导致暴毙而亡。”
  好在,萧衍之体内的毒素已经清理。
  只是秦臻儿……
  她眸光颤动,唇齿微张,那模样好似被惊的花枝乱颤,无需刻意,便已楚楚动人。
  姚淑兰或许猜到萧衍之在这个节骨眼接走她,不会再放归。
  但秦臻儿身为帝王后妃,太后也无法阻拦此事,这才出此下策,若秦臻儿的美色真的蛊惑住萧衍之……
  帝王死的这样见不得光,扶持萧承基上位,就更名正言顺了。
  若没有被秦臻儿所惑,那她体内有足以时刻致死的毒引,姚淑兰也丝毫不慌。
  桑晚手指蜷了蜷,悄悄攥着衣襟:“那她体内的毒,能清掉吗?”
  在秋狝的营帐里,她见过钟旭给萧衍之清毒的画面,说一句不忍直视也不为过。
  果然,钟旭不加犹豫地摇了摇头。
  “陛下那次,只在肩头中箭,身体强健,臣才敢贸然行事,赌上一赌。”
  “但采女是喝药入腹,早已进了五脏六腑,之前又被用极端手段改皮换面,对身体和阳寿的损耗极大,适才诊脉发现,采女已患有心衰之症,若强行清毒放血,定撑不过去。”
  秦臻儿的眸光一点点暗下去,垂眸道:“多谢太医,我晓得了。”
  身为医者,钟旭也不忍看着鲜活的生命消逝。
  他起身,恭敬地对桑晚说:
  “其实也并非全无法子,若要诱发体内毒引,必须是巫医亲自操纵,且不能离得太远,将秦采女送离宫中即可,但到底是被巫医用过药的,身体亏空的厉害,好生养着也已损了阳寿,只有不到十年可活了。”
  放在以前,钟旭不会多嘴。
  将后妃送离皇宫,听起来都荒唐可笑。
  但若是萧衍之,他忽而觉得可以一试,毕竟帝王对桑晚的独宠,打从南国他便见识过。
  如今到晋国已经许久,丝毫不见盛宠衰减,从未踏足后宫,足以证明桑晚在萧衍之心中的特殊。
  送走钟旭,桑晚心事重重。
  晚上萧衍之回来用膳,她将钟旭所言告诉帝王。
  怎料萧衍之并不犯愁,笑道:
  “这是你的寝宫,朕本也不打算让她在凤仪宫久留,开春后想来事情就能尘埃落定,司针署已经在为你做封后所穿的礼制服饰,眼下让后妃死在这里,岂不晦气?”
  帝王说的直白,却也是心中实话。
  桑晚浅浅点头:“陛下晌午派去的人来说,是将秦采女接进凤仪宫小住,还以为……是我误会了。”
  “不过权宜之计,话说给太后听的,御前的宫道上人来人往,不排除有她的眼线,姚淑兰的手最近探的有些长。”
  内殿宫人已经退下,萧衍之给桑晚盛好汤,动作自然,已然做过许多次。
  “有那一纸供词就够了,就是得劳烦阿晚,过几日离宫一趟,将秦臻儿藏在马车,送去二姑娘府中,待你回宫,自有龙影卫的人接应,再将她带去城外的庄子上养着。”
  宫中少一位采女,的确不会掀起什么风波,若无太后从中作妖,更是无人问津。
  单独让秦臻儿离宫,目标太过明显,只有借桑晚出宫为由,才能掩人耳目。
  她点头应下:“正好许久未见二姐姐,她如今有婚约在身,我可得在待嫁前多见见她。”
  “成婚后又不是见不到了,从前想见只能你出宫,或者传召她,日后安王妃若想见你,更是容易。”
  萧衍之噙笑,仰头喝尽碗中的汤,用锦帕擦拭唇角:“这道老鸭汤炖的鲜美,冬日里多喝些,暖暖的。”
  桑晚低头喝了几口,想着措辞。
  语气带了点娇嗔:“您不懂我们女儿家的心思,如今都是待嫁,自然要多见见,等日后就是挽着发髻,唠家长里短了,心境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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