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薛瑶笑容颤动,脸颊湿濡,脱力地说:
“对不起桑妹妹,我已经没有独自开启另一段生活的勇气了,更不想永远活在这层阴影下,苟且偷生。”
“我有点,想阿母了……”
第72章
一夜之间,兵部尚书府的火光照亮了京城东隅的半条街。
金鳞卫抄家抓人,圣谕来的突然,就连姚家都没接到风声,等赐死薛瑶的圣
旨晓谕六宫时,金鳞卫已经围住尚书府。
一切都来不及了。
任谁也想不到,薛贵人会在雍华宫中下毒。
刑部连夜开始调查,于两日后张贴告示。
原以为是兵部尚书薛义宠妾灭妻,薛瑶想拉家族陪葬,才剑走偏锋,在帝王寝宫下毒。
却查出其续弦妻子竟和东夷有勾结,将情报递进府中,暗通曲款。
此外,薛义任职期间,连年克扣军饷,贪墨银两。
数罪累加,薛家三族以内全部斩首,九族内流放边关。
兵部尚书一职,由凌元洲暂管,并彻查薛义门下小将。
当年东夷一战,凌元洲和另一位将领共掌兵权,因着他是太后党羽,被凌元洲斩于马下,按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东夷归降后,萧衍之也将权柄夺回手中,血洗朝堂,自此姚家深受重创。
而这名将领,便是薛义当年亲选。
龙影卫已去白梦故乡寻找祖坟和当年账册,眼下还无法给姚家和太后定罪。
但要推翻尚书府,轻而易举。
圣旨一出,尘埃落定。
桑晚手中绣着寝衣,案几上放的还是薛瑶留下的绣样。
苏若和珠月看着心疼,桑晚抬眼望向窗外,抱着手炉起身,遂坐到雍华宫的院中。
冬季枝干光秃秃的,还有残留的鸟巢架在上头,待来年开春,又是枝繁叶茂的好景象。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她却和薛瑶,即将阴阳两隔……
苏若替她披上大氅,桑晚靠坐在廊柱上。
雍华宫很大,除却偏殿,后面还有一汪池水,宫人们正捞着飘在上头的枯叶。
桑晚怔怔看着,苏若抿唇,“再过些日子,池面结冰,姑娘可以踩在上头。”
珠月连忙跟着附和,“这是观赏池,太过渺小,姑娘自南边儿来,肯定没见过一整个湖面都结冰的样子,宫内的太华池几乎横贯整个御花园,每到冬日,风景便格外不一样。”
不知桑晚听进去没有,只看着小太监一遍遍打捞池面上落的枯叶。
“这个时辰,执刑的公公该去永安宫了吧?”
珠月和苏若互相看看,还是安顺硬着头皮弓腰回道:“陛下早朝下了圣旨,尚书府一事已经结案,这会儿应是要去了。”
“于世间了无牵挂,的确没有活着的意义。”
桑晚看着眼前萧条之景,“遇到陛下以前,我又何曾不是这样……”
这两日,她总是很敏感。
如果她没有闯入薛瑶视线,是不是能救她一命。
如果她没有宿在雍华宫,是不是就没有利用的价值。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纵然萧衍之说过很多次,不要将什么都归集到自己身上。
桑晚已经改了许多,可在薛瑶这件事上,她还是很难过。
难过自己被利用,更难过一个鲜活的人,就要离她而去。
虽然薛瑶是带着目的接近她,可寝殿里那些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样式做不了假。
对桑晚的苦心忠告,也句句肺腑。
她将自己推向深渊,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却还心存最后一丝挂念,留给了桑晚。
所说之话,所做之事,无不是在告别。
“北方不比南边儿,姑娘在外落泪,回头脸颊是要干裂的。”
苏若蹲下来,细心的用锦帕轻拭桑晚眼角,没让泪珠滑出眼眶。
“薛贵人有此心思,怕不是一日两日了,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姑姑,我好迷茫。”
桑晚身后倚着冰凉的柱子,手中暖炉却灼人心尖。
苏若紧了紧她肩头的大氅,温声说:
“生离死别太过常见,何况这深宫之中,更是寻常,姑娘眼下该安心顾及好自己,等着陛下扳倒姚家,您就该封后了。”
桑晚回想遇见帝王后的每一个瞬息。
仿佛所有的所有,都已经被安排好了,帝王宠她,宠到让她快要失了自我。
安心待嫁,就是她的一切。
所有不好的声音都被萧衍之隔开,很难入桑晚的耳。
但这不代表不存在,掩耳盗铃罢了。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生活更是两个人之间,需要磨合经营的。
而现在,睁眼就是等。
等萧衍之传她去用膳,等帝王回来就寝,等他斗完姚家,等他给自己封后……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用等。
可那样,真的对吗?
桑晚自嘲地笑了下。
“人都是不知足的,从前我孤苦凋零,生活看不到尽头,现在陛下待我极好,我却不安于现状。”
苏若没太听懂桑晚的话,反问道:“不安于现状?”
“陛下说,我不是金丝雀,可眼下这种情况,又有什么区别?”
桑晚起身,将手炉递给珠月,缓缓说:“我的价值又在哪里?我也想为以后,为我和陛下之间,做点什么,但都很徒劳。”
苏若不懂,桑晚盛宠,多少人求之不得。
她从身后半搀着桑晚,“奴婢是心疼姑娘,您这两日,和陛下之间沉静许多,若是因为薛贵人,实在不值当。”
“怎么会,我只是心里太乱,高兴不起来。”
桑晚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锐冷,好似冲散些许烦闷。
“我自知救不回一心赴死的人,陛下是一国之君,更不能因小失大。”
她轻笑,“姑姑莫怪,我从前无人可依,性子难免倔了些,看起来乖顺,其实心里想的,总是很拧巴。”
苏若摇了摇头,“姑娘误会了,奴婢是怕陛下和您……”
她话中迟疑,桑晚却坚定道:“不会的,陛下和我之间,绝不会到那一步。”
她能感到,萧衍之对自己的执念极深。
不知从何时起,她也变得在乎起来,在乎他们之间,在外人眼里的模样。
说着话儿,桑晚走的方向却不是回殿,而是雍华宫的宫门。
珠月跟在身后隐隐担心,安顺焦急地问:“姑娘这是要出去?”
桑晚脚步不停,“闷得慌,去逛逛珠月说的太华池。”
见几人松了口气,桑晚面色平静,“放心,不去永安宫,就当是……留些体面。”
她这两日睡得很不安稳,萧衍之前脚上朝离开,桑晚后脚便起了。
看时辰,兴许陛下才下朝。
桑晚没说备轿辇,安顺却不得不提前备下,以防外一。
一人出行,身后跟的人却比后宫位份最高的柳嫔还要多,光是御前侍奉的宫人,都足够显眼。
走上宫道,下人步履匆匆,一波波的人,不断从宫道两侧穿过。
见到桑晚,都纷纷驻足,沉默见礼,待她过去,又急着离开。
桑晚还是第一次这样早出来,好奇问道:“这个时辰,宫中竟这般繁忙?各宫主子应该在向太后问晨安吧。”
安顺抿唇,心下已经了然:“回姑娘,恐怕是今日朝堂有异动,这条宫道上
走动的,应都是去往自家主子那儿回话。”
苏若还挽着桑晚,音色清淡:“异动?是尚书府被抄斩一事吧。”
安顺不言,只面露难色。
他跟在元德清身边,御前侍奉多年,看这动向,怕是不止,想来陛下又在早朝上动了怒。
桑晚扫过安顺面色,并不多问。
往前没走多久,遇上几个面熟的小太监,是宣和殿的公公,手里端着托盘,身后还跟着几个金鳞卫。
见是桑晚,驻足问安。
桑晚扫过托盘上的白瓷瓶,和一个留着唇印的酒杯。
她无声咬着嘴里的软肉,抬眼看了看天色,乌云密布。
初冬的第一场雨恐要落在今日。
“可有说什么?”桑晚问。
小太监弓腰:“回姑娘,薛氏穿戴得体,是笑着走的,并未留下什么。陛下吩咐,将薛氏与薛母合葬,奴才正要向陛下复命。”
桑晚点了点头,挪开视线。
安顺冲那小太监悄悄挥手,一行几人福礼离开。
苏若担心地看着桑晚神色,好在没听她说什么。
只抬腿继续走着。
进了御花园,没两步便能看到桥头,太华池很大,桑晚很远就看见波光粼粼的湖面。
南国的冬日,落叶都没多少,绿意盎然。
此来晋国,桑晚算是将枯树落叶看了个遍。
行至御花园,轿辇和侍卫便不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