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说到这,帝王看了眼屏风后,桑晚方才的小脑袋已经不见了。
他起身,垫脚看了看,依稀能看见矮榻上,和雪狐崽玩的正欢的女孩。
笑起来甚是可爱,恬静美好。
柯沭一时不知还要不要再开口相劝。
方才还满脸阴霾的帝王,此刻已晴空万里。
要是孟涞见着,高低要大胆吐槽一句,皇帝那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模样。
最后还是悄悄福礼:“臣告退……”
第51章
翌日午后,萧衍之带着桑晚,和凌元洲柯沭一行四人,去营地稍远些的平处跑马。
帝王已提前吩咐驯马场的人运了马匹过去。
昨日之事他闭口不提,桑晚也装傻充愣。
还以为帝王会刨根问底,问出她的心境,可醉酒后的闹剧戛然而止,日常相处与平时并无两样。
只是萧衍之好似更温柔随和。
见惯了帝王平时冷峻的模样,柯沭都有些不适应,与帝王同车而乘,变得拘谨不少。
“陛下?”柯沭小心翼翼地说:“龙影卫探查到,太后暗中广寻天下良医,重金悬赏能够治疗宁王心智的人。”
萧衍之怀中便是软乎乎靠着自己的桑晚。
此刻心情绝佳,闭着眼无所谓道:“好不了的。”
四人轻装出行,同乘一辆较为宽大的马车,外面是元德清和安顺驾车,并未带苏若和珠月。
柯沭悄悄和凌元洲对视一眼,凌元洲委婉道:“万一治好了呢,虽说这么多年并无成效,但也不得不防。”
“是得防着。”萧衍之缓缓抬眼,看了眼午后犯困的桑晚,轻声吩咐:“若是医者,就让她寻,盯着些,别让她以寻医之名,暗中搞什么小动作就是。”
帝王方才说的这些,柯沭本也就要细查。
但……他几度犹豫,正要开口,就听萧衍之音色淡淡,却语出惊人:“先帝的手笔,这世间无药可医。”
凌元洲和柯沭皆是一怔,桑晚睡眼惺忪,生生清醒过来。
晋国先帝,萧衍之的父皇?!
“姚家权柄,当时在朝中一手遮天,先帝身子骨逐渐不行,忌惮太后母家势力,怎会允许她的皇子健康活着。”
萧衍之双眸极淡,凌元洲却平白出了一身冷汗,“陛下,皇家辛秘,臣等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怕什么?”他轻笑:“车程无聊,朕当故事讲而已,别多想。”
柯沭和凌元洲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听,桑晚纵然听了那么多龙影卫和萧衍之往来的密报,但这次,还是难逃讶异。
萧衍之:“先帝必须维持对太后的宠爱,萧承基若死了,太后再度怀上更难办,所以只能让他心智永远停在幼时,快乐活着就好。”
“可臣听闻,宁王的名字是陛下亲自取的。”凌元洲不解:“承基——继承基业,又是嫡长子,一出生便高贵万分。”
“是啊,这才显得先帝对姚家看重,他惯会做表面功夫,朕外祖当年被姚家栽赃贪墨,他心知肚明,却还是放任他们死在回京途中的大火中,毁尸灭迹。”
桑晚听着难受,握上萧衍之的手,轻唤了声:“陛下……”
“不说这些了。”萧衍之却看不出难过,他能感到桑晚是真的动了情,喜怒哀乐都相融与共。
“萧承基高热,先帝趁机动手,使其心智受损,没几月,姚淑兰设计与先帝春宵一刻,再度有孕,四个多月后才通晓六宫,而后回荣国公府安胎。”
萧衍之继续说。
桑晚惊讶:“身怀皇嗣,回母家安胎?”
“是啊。”帝王嘲弄地笑了下:“钦天监的人说,皇后这一胎很不稳,腹中胎儿与紫宸之气相冲,安稳生下后,才能化解。”
紫宸之气,不就是帝王之气?
先帝本不是帝王之才,放任姚家做大,只手遮天的时候,才知道控制,早已晚了。
所以不得不用些阴暗的损招,不让有姚氏血脉的皇子登基。
好在姚淑兰这一胎诞下公主,就是如今的长公主萧琼斓。
也是天助皇家,产后身体受损,再难有孕。
桑晚松了口气:“生了公主,又无法有孕,岂不是好事?”
“对先帝来说,的确是好事。”他眼中渐生恨意,“当时皇帝身子已经有衰败趋势,再送姚家女入宫已然来不及,所以看上了朕。”
姜嫔,江州知州的女儿,而姚淑兰的母亲,荣国公夫人便是江州首富之女。
“那年江州水患,朝廷拨银赈灾,祖父身为知州,被扣上贪墨之名,牵连甚广,皆死于姚氏之手,朕的母妃被先帝降位,无法抚养皇子,姚淑兰身为皇后,伸出援手,将朕养在膝下,逼死了朕的母妃。”
柯沭心头一哽,后面的事他都知道了。
自此,萧衍之成了姚淑兰手中的傀儡,她恨先帝,恨皇族,更恨自己无法脱离家族摆弄。
大概知晓是先帝动手害了萧承基,所以对萧衍之动不动就鞭笞。
人前风光,人后连她宫里养的那条爱犬都不如。
凌元洲低头,眼白猩红,翻涌着无尽悲凉和恨意的情绪蔓延。
萧衍之已经收敛,不甚在意地笑笑:“行了,朕讲个故事,你们还难受上了。”
柯沭单膝跪地,冲萧衍之抱拳:“陛下,臣定会全力搜集姚家血证,还姜大人清白。”
“先帝将你给了朕,最想看到的结果已经如他所愿了。”
萧衍之说完,柯沭浑身冰冷,桑晚也听懂了其中门道,心中暗惊。
柯沭改为双膝跪地:“陛下聪颖绝伦,难怪先帝在世时,对臣说您是可塑之才,若辅佐您登基,晋国或能不落奸人之手。”
见萧衍之并未回他,柯沭冒死开口:“臣有一问。”
“车马颠簸,起来坐吧。”萧衍之兀自说着。
柯沭抬眸,看帝王未见怒容,一点点坐回位子,“陛下——”
“你主动接近时,朕就知晓了。”帝王锐利的目光看向他,”
先帝要朕登基,所以降了母妃位份,刚好无法抚养皇子;姚淑兰也要朕登基,所以请旨,要将朕过继膝下,先帝答应的轻而易举。”
柯沭怔怔:“陛下……”
“从姚家对朕外祖下手时,先帝就知道,朕被姚淑兰盯上了,所以顺水推舟,成全了她,祖父身背贪墨之名,这里面,也有先帝的手笔吧?”
萧衍之哪里在反问,几乎就是肯定。
“所以传位圣旨上,理所当然是朕的名字。”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龙影卫是先帝最后的底牌,但这张底牌不足以推翻当时的姚家,先帝的身体也撑不久。
故将龙影卫暗中给了萧衍之,辅佐他夺权。
当时柯沭只说自己和姚家有杀父之仇,自幼习武,愿为萧衍之暗中的利刃,听其调遣。
那时先帝还未殡天,萧衍之还是养在姚淑兰膝下的羸弱皇子。
他细思极恐,对萧衍之的敬佩又多了一分,“您能忍常人之所不能,谋论深远,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错了。”萧衍之忽而阴笑:“朕本想登基后,承载着你们的心血,带这晋国江山一同覆灭。”
他在姚淑兰身边所受之辱,先帝皆知,甚至是亲手将她送到了姚淑兰眼前。
萧衍之怎会不恨?
柯沭浑身一僵,这还真像帝王能做出来的事,想起凌元洲当时出兵东夷归来,萧衍之血洗朝堂。
那是他第一次对皇帝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桑晚轻拉了拉帝王的手,没说话,眼中却满是心疼。
萧衍之神色如常,揽着桑晚:“但朕还要和阿晚长长久久,姚家的罪孽,便让他们全族人自己承受吧。”
桑晚心里不是滋味,替萧衍之难过。
凌元洲松了口气,若非是皇帝亲信,今日马车里这些话,随便知晓其中一句,都足以让萧衍之杀人封口。
“陛下何苦用别人的罪责惩罚自己,您何辜,天下人又何辜?”
桑晚认真看着帝王,“您现在手握权柄,为族人复仇,看天下安宁,恣意潇洒,岂不快哉?”
萧衍之顺着桑晚的话,宠溺不已:“阿晚说的都对。”
*
车马停下,桑晚很是兴奋,气氛也活跃不少。
她下去后,情不自禁地往前小跑了几步。
这里视野开阔,四周皆是平原,无山无林,很适合新手学马。
不远处已有驯马场过来的太监侯在那里,三匹高大的黑鬃马旁,还有一匹通体纯白的小马驹。
体型偏小,甚是好看。
萧衍之几人在身后跟着笑,走到马匹旁,马蹄前后踱步了下,帝王拉着缰绳,朝桑晚伸手,“朕先带你跑一圈?”
桑晚的肩头才到马背,她有些害怕,犹豫一瞬,还是把手放到帝王掌心:“我怕摔下来。”
“有朕在,你不会有事。”
说着,他抱起桑晚,单手拉着缰绳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