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见程愈又端着西瓜回来了,
徐佳熙卟哧一声笑了,“到底谁给你的西瓜啊?还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程愈认真说道:“这是荔枝攒下的善缘。”
徐佳熙一怔。
“荔枝人小小的,个子也不高,但她很有力量,”程愈说道,“……每一个靠近她的人,都会得到好运气!”
徐佳熙笑了,“她还成为了你的救赎。”
确实,苏甜荔那姑娘看着甜美秀气,心里的主意却极正。
程愈摇头,“她不是我的救赎。”
“没有人能靠着别人的救赎,成就自我。”
“人,一定要靠自己,才能一步一步从困境里走出来。”
“荔枝是我的灯塔。”
“因为她,我无比清楚地知道我自己想要做什么。我会努力成长为参天大树,和我的灯塔并肩齐驱。”
徐佳熙愣住,喃喃念叨,“……人要靠自己,才能从困境里走出来。”
程愈垂下眼睑,“吃西瓜吧,放久了不新鲜了。”
说着,他率先拿过一块西瓜,吃了起来。
徐佳熙回过神来,笑了笑,拿着西瓜吃了起来。
这西瓜确实很好吃,
一口咬下去,瓤肉会自动在口腔里炸开,化成甜蜜清香的汁水,还带着明显的砂粒口感。
再一细嚼,细微的颗粒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只剩甜蜜的回甘与满口鼻的清香。
二人将那盘西瓜吃得七七八八时,
程愈开了口,“你是怎么看待……程惜的?”
徐佳熙吃西瓜的动作顿住。
她冷哼了一声,笑道:“……跳梁小丑。”
除此之外,并无二话。
直到吃尽手里的西瓜,徐佳熙才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我,像个小丑。”
她叹了口气,“以前对她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何靖东太恶心了。和我处对象的时候,还要巴着程惜不放。我甚至还觉得她可怜……”
“直到何婉茜揭露了她和你被抱错的事,我才意识到——小愈,原来你跟何婉茜都是何靖东的孩子啊!呵,你俩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我委屈了一辈子……”
“到头来还成了个笑话!”
这其实是个让徐佳熙不敢细究、也不愿细想的事。
所以——
哪怕换子事件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她也一直保持着沉默。
过于难堪。
不敢细想。
但奇怪的是,
今天她和程愈说了那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倾诉的缘故,
又或是在倾诉的过程中,压抑已久的情绪得到了片刻的释放,
徐佳熙竟然觉得,承认她很失败、很惨、很差劲……
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程愈又问,“为什么不跟何靖东离婚?”
徐佳熙听他问得直白,索性也很直白地答道:“原因有三个。”
“一是为了孩子的未来,不离。”
“一是为了保全父母的脸面,不离。”
“一是我们这年代……有几个离婚的?没有感情的、貌合神离的夫妻海了去了!”
默了默,徐佳熙又说道:“再就是,离婚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我工作特别忙,没有办法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在离婚上。”
程愈想了想,问道:“你和蒋叔叔……”
徐佳熙沉默片刻,“他清清白白。”
“而我——”
她深呼,然后痛快地承认了,“……并不清白。”
程愈挑眉。
徐佳熙说道:“何靖东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早在当初蒋曜受伤住院,我在照顾他的时候,已经对他有了朦胧的喜欢。”
“他跟何靖东不一样。”
“他乐观、坚强,明明痛得要死,浑身都在抖,头上还在冒冷汗,可他能面不改色地说笑话给我听,安慰我他没事,安慰我说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
“他是理科生,可他的文学造诣很高。不管我抛出哪一句古诗文,他都能接下去。”
“他一眼神,我就知道他的需求。我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比起只会在信里安抚我的何靖东,现实中的蒋曜,更像我的灵魂伴侣。”
“我……”
“我确实默默地喜欢着他。”
说到这儿,徐佳熙泪如雨下,“可我当时已经怀了何靖东的孩子。”
“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我所有的同学、朋友全都知道,我已经跟何靖东谈了三年恋爱……只要大学一毕业,我们就会结婚。”
“在那个节骨眼上,我不能有半分行差踏错。”
“否则我会令家人蒙羞!”
“蒋曜已经因为我而失去了一个肾……难道我非要害得他连名誉和前途也失去吗?”
程愈沉默了。
徐佳熙用手帕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所以我默许了跟何靖东的婚姻。”
“婚后,我父母问我想干点什么工作。”
“我想着,蒋曜去大西北建设卫星城了……那样条件艰苦的地方,我实在没办法帮他。”
“但是我可以给他送去一点儿精神粮食啊!”
“所以我对父母说,我想创建一个周刊。想把这个周刊推行到最艰苦、最与世隔绝的单位去,让那些默默为工作岗位付出的职工们有点儿精神安慰。我还试着自己做了几期周刊,拿去给他们看。他们看了以后觉得很满意,觉得跟时政无关,但内容很丰富很全面,这事儿就
这么成了。”
程愈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
徐佳熙浅笑,“别说你不知道了,就连跟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何靖东、何婉茜也不知道。”
她叹气,“我有点明白过来,在我的性格中,其实也遗传了我父亲的冲动与倔犟。所以当我做周刊挣到了钱以后,我让父母给我找了两个保镖和一个保姆。”
“有保镖在,哪怕再遇上危急场面,于我而言,我都是安全的,他们的存在,能让我保持冷静。”
“有保姆在,我的生活起居就有了保障,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把何婶视为救赎,何婶去世后又把何靖东视作救赎……”
程愈又道:“蒋叔叔也不知道。”
这下子,徐佳熙是真的笑了,“对,他完全不知道。”
“所以当他知道我是昨日周刊的主编时,他都惊呆了。”
笑着笑着,徐佳熙的声音又哽咽了起来,“我编纂的内容,全都是安照他的喜好来的。”
“我会反复看我收来的稿子,反复揣摩他会不会喜欢……”
“我还要亲自主笔了好几个专栏,都是我的一些人生感悟,我对一些事物的看法,一些读后感……”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兴趣。”
“毕竟我也只跟他相处了几个月的时光,真算不得了解他。”
“而我和他二十多年不见,也就二十多年没有联系过,我也不知道他对文学的喜受、对很多事情的看法是不是已经变了。”
“不过好在,他还是很喜欢我创办的周刊。”
徐佳熙笑着笑着又哭了,“这至少可以证明……我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事业,不是一场笑话。”
程愈看着徐佳熙,心情复杂。
“徐阿姨,你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坚持不懈地打理着昨日周刊……这让我感觉很意外。”
“但你的初衷,到底是‘让最艰苦、最与世隔绝的单位里,让那些默默为工作岗位付出的职工们得到精神安慰’,还是为了讨蒋叔叔的欢心?”
闻言,徐佳熙惊讶地张大了嘴,“我——”
程愈说道:“我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你会一直耿耿于怀,当初我带走了荔枝、而不是带走你……”
“以及当初你看到何靖东当着你的面带走了程惜以后,为什么会那么愤怒了。”
“你一直想成为被坚持选择,被无条件偏爱的人,对吗?”
徐佳熙张了张嘴。
可好半天过去,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程愈说道:“徐阿姨,我无权置喙你对爱情的要求。毕竟我是你的晚辈,而且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我比你还没经验……”
“但我想,蒋叔叔能为了这个国家殚精竭虑,付出他的一切……”
“而你的高度,只能做到为一个人发光发热吗?”
“是你的父辈还是你的兄弟姐妹……给你树立了这样的榜样?”
徐佳熙目瞪口呆。
程愈失望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是真心为那些——为了国家和民族,驻守在最艰苦、最与世隔绝的单位里默默付出的职工们提供精神粮食的。”
“这么看来,显然蒋叔叔……才是真正值得我敬重的人。”
徐佳熙的脸逐渐烧得通红。
她想开口狡辩,说昨日周刊确实肩负着这样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