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靳舟望脚步一顿。
  刺骨的寒风忽然变得温柔,远处传来隐约的车鸣声,会所门口的喷泉哗
  哗作响,这些声音像是被隔了一层薄雾,变得模糊不清。
  靳舟望垂眸看着纪瓷,喉结微动,眼底暗流涌动。半晌,他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他的右手很自然地伸过来,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乖,再叫一次。”
  “男朋友,男朋友。”纪瓷难得幼稚了一回,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两遍。
  见状,靳舟望轻声笑了下。
  “嗯。”他满足地应着,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吻,“回家。”
  靳舟望开车,纪瓷坐在副驾上,两人有说有笑。
  “今天的拍摄顺利吗?”靳舟望问。
  “总体来说很顺利,最后那场戏演员找不到状态,拍了好几遍,其他都是一遍过的。”
  “拍完之后,接下来都有哪些工作?”
  “后期制作,剪辑、配乐、调色,等成片出来后送审定档。”纪瓷思考了一下,“由于我们这部电影不是特效片,所以后期制作相对简单,最终成片很快就能出来。”
  “你明天有安排吗?”
  “没有,今天刚杀青,所有人休息两天。”
  “明天想吃什么?”靳舟望低声问,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我休假,可以给你做。”
  “我要吃番茄肥牛虾滑煲、番茄炒鸡蛋、山药排骨汤……”纪瓷掰着手指,将自己想吃的菜名一个个报过来,“对了,我还想吃——”
  她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刺耳的鸣笛声。
  紧接着,刺目的远光灯撕裂夜色,径直照向他们这边。
  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冲破隔离栏,像头失控的野兽般朝他们横冲直撞而来。
  纪瓷瞳孔一缩,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靳舟望!”
  惊呼声还未落下,靳舟望猛打方向盘。
  车身剧烈旋转,他毫不犹豫地将驾驶位转向卡车来袭的方向,竭尽所能减轻卡车对副驾带来的冲击。
  “小心!”纪瓷惊恐地看着逼近的卡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靳舟望解开安全带,毫不犹豫整个人扑向纪瓷。
  男人结实的手臂将她牢牢锁在怀中,宽厚的背脊为她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闭眼。”
  “我在,别害怕。”
  他在她耳边说道,这一刻,他的声音竟显得出奇地平静。
  一瞬间,纪瓷被靳舟望的气息完全包裹,他的胸膛紧贴着她,心跳声震耳欲聋。一时间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轰——!
  世界天旋地转。
  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起,安全气囊爆开。
  身体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与此同时,玻璃碎片四溅,意识模糊间,纪瓷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脸上。
  “靳……舟望?”纪瓷颤抖着唤他,她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却只摸到他后脑一片湿热。
  没有回应。
  远处传来路人惊恐的尖叫和警笛声,所有声音忽远忽近,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遥远又空洞。
  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光线在眼前晃动,好似隔着一层薄雾般,什么都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
  “靳舟望……”纪瓷察觉到泪水从眼角落下,声音带着哭腔,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慌乱席卷而来。
  意识越来越涣散,纪瓷害怕自己昏迷过去,她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靳舟望的脸。
  她害怕这一觉醒来,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她死死咬住嘴唇,试图让自己清醒,可这一切终究是徒劳。
  救护车的灯光照在靳舟望苍白的脸上。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靳……舟……望……”
  纪瓷低声喃喃,她缓缓阖上眼睛,放在他后脑勺的手一点点垂下……
  你千万不要有事……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传来,纪瓷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色天花板。
  “你醒了?”
  “感觉身体怎么样?”
  “要不要喝水?”
  纪姮、江知语、余熹他们都围在纪瓷的床头,一见到纪瓷醒了,大家连忙上前关心道。
  纪瓷的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
  病房里很暖和,但纪瓷却觉得如坠冰窟。
  ——没有他。
  昏迷前的画面在脑海里飞快闪过,苍白的脸、黏稠温热的血液顺着她指尖滴落......
  纪瓷的心一点点下沉,她的声音很轻:“靳舟望人呢?”
  伴随着她的尾音落下,偌大的病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纪姮几人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正准备瞒下靳舟望的真实情况,却被纪瓷看出了端倪。
  “他在哪里?”纪瓷再次问道,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焦灼和担忧,双手不受控制地紧紧攥住被子。
  “你先好好休息,医生说你还要观察两天,没有其他情况才可以下床。”纪姮作为长姐,率先说道。
  纪瓷却顾不上那么多,她猛地撑起身子,输液管被扯得哗啦作响。手背传来尖锐的疼痛,却怎么也比不上胸腔里快要炸开的恐慌。
  “他在哪?告诉我。”
  纪姮按住纪瓷发抖的肩膀,声音轻柔:“他不会有事的,你别急。你的身体现在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纪姮越是这么说,纪瓷的心越是乱作一团。
  直觉告诉她,靳舟望出了很大的事。
  一时之间,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如潮水般汹涌朝她扑来,闷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她眼前不断闪回最后的画面。
  靳舟望扑过来时决绝的眼神,他胸膛传来的心跳声,还有他把她护在身下时,那声几乎被撞击声淹没的“别害怕”。
  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恐惧、自责、绝望像黑色的潮水将她彻底吞没。纪瓷攥紧胸口的病号服,指节发白,却还是喘不上气,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心上。
  “他在哪里?”纪瓷挣扎着抓住纪姮的衣角,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地哀求,“让我见见他……”
  见到纪瓷这副样子,纪姮也不好受,她站在纪瓷面前,犹豫着要不要回答。
  纪瓷眼眶泛红,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语气软了几分:“姐,求你了......”
  “告诉我,他在哪里……”
  纪姮闭了闭眼睛,又慢慢睁开,她叹了一口气:“就在我们这层楼的走廊尽头。”
  纪姮话刚说完,纪瓷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扯掉手背上的输液针,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手背上传来刺痛,纪瓷却无暇顾及,她慌张地起身下床。
  “纪小姐!您还不能下床!”护士惊慌的呼喊被甩在身后。
  走廊的灯光惨白得晃眼,纪瓷跌跌撞撞地奔向走廊尽头的重症监护室。
  转角处,贺云沨颓然地坐在长椅上。
  整天嘻嘻哈哈的他在此刻看上去憔悴不堪,双眼布满血丝。见到纪瓷,他勉强扯了扯嘴角:“你醒了。”
  “你的身体怎么样——”
  贺云沨话未说完,就被纪瓷直接打断:“他现在情况如何?”
  贺云沨很慢地摇了摇头,苦涩一笑:“嫂子,你做好心里准备。”
  心脏像是被重重锤了一下,纪瓷一下子没站稳险些摔倒。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很疼,却依然抵不上胸腔里万分之一撕裂般的痛。
  “失血性休克,送医途中心脏停跳过一次。医生说,再晚一点送到医院,他就救不回来了……现在他刚从抢救室出来,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说到这,贺云沨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他的头部受到很严重的撞击,这次就算捡回一条命,也很有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就算醒来,也有很大概率失忆。”
  纪瓷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行尸走肉般来到他的病房外面,隔着一扇玻璃,她看见惨白的灯光下,靳舟望安静地躺着,各种管线缠绕在他身上。
  见到这一幕,胸腔里的酸涩渐渐转移到鼻腔,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
  发不出任何声音。
  纪瓷的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也不肯松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心脏被撕碎的窒息感。
  她的手放在玻璃上,她想进去,想坐在他身边陪他,想轻轻抚摸他的手……
  可她进不去……
  她和他之间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明明就隔着一扇玻璃,近在咫尺,却又那么遥远。
  “傻子……”
  “靳舟望,你这个傻子……”
  纪瓷泣不成声。
  你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
  她在心里默默问道。
  走廊里过分地安静,所有人都沉默地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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