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周绪延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走到落地窗前朝天桥的方向看去。
距离太高,他看不清晰,只有迷蒙的光影。
他烦躁的扯松领带,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镜片上不知何时也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办公桌上的卷宗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而被碰落一地,他却恍若未觉。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她的直播间,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的点着一个个的选项,像是笼子里的困兽,疯狂的寻找着一个出口。
直到,详情页面里出现一个“连麦申请”。
他喉结滚动,像是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流浪汉,这个选项对他而言仿若甘露,指尖悬滞其上,如此渴求,只要他的手指伸过去就好了,就好了。
就在即将触到的瞬间,他剧烈呼吸了一口后又猛地收回。
他有什么立场阻止?他没有任何立场可以阻止。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
昨夜他才刚说的,如果以后她有了真正喜欢的人,就告诉他……
现如今。
她喜欢这种类型吗?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情绪涌上心间。
直播间里的那个男孩笑起来时虎牙若隐若现,干净清朗帅气,说话时身体会不自觉前倾,和姜雾眠说话时还会刻意放轻的语调,会逗她笑……
全是和他截然相反的特质。
他焦灼的思考着,这时,直播间突然传来几声不真切的欢呼。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的移到手机屏幕上,他看到姜雾眠朝着少年伸出了手,他记得那只手的触感,在他掌心仿若无骨轻得像片羽毛。
而现在,正被那个少年紧紧握住,他甚至调皮地晃了晃。
周绪延猛地将手机反扣在桌子上。
胸腔里翻涌的情绪陌生得让他窒息,那只无形的手不仅攥住他的心脏,还使坏一般的搓揉按捏。
他应该高兴的,如果姜雾眠能找到真正喜欢的人。
但为什么太阳穴突突直跳?
地上一片狼藉,就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理智。
他慢慢蹲下身,一本一本的将散落的卷宗捡起来,重新放回桌面上,就像从未掉下去过一样整齐。
他拿了车钥匙,穿上西装,将扣子一丝不苟的扣好,走出了办公室。
*
到家的时候,一片昏暗。
门口的小夜灯没电了,他将衣服挂好,半蹲下拿起夜灯,放在书房充上电。
小灯瞬时亮起,照的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奶奶已经睡熟,他走进房间打开床头灯,拿出睡衣去洗漱。
冷水扑在身上时,周绪延想起昨天他刚洗完澡她偷偷看他的眼神。
那么柔软娇憨的目光,此刻是不是正落在别人身上?
喉头像被掐住,传来窒息感,他胡乱的搓洗着头发,连泡沫流进眼睛都浑然不觉,直到刺痛感遍布,红了眼眶。
关了水,他穿衣服时,视线落在新换的浴室镜面上,映照出他泛红的眼眶。
水珠正顺着发梢滴在锁骨上,淋湿衣服领口带来潮意,而他浑不在意。
想到她还要用,他拳头轻轻落在镜面上,泄力的顶了顶,自嘲的笑了下,走回房间。
卧室门开合的瞬间,茉莉香混着阳光晒过的棉花气息扑面而来。
大红色喜叠的一丝不苟,很整齐,是她一贯的风格。
除了床上被褥的颜色,似乎一切也和他独居时相差无几,只有那枕头边多了根几不可见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预示着另一人的存在。
她的东西似乎很少,衣服也只有几件,全部都收在她带来的那个行李箱里,静静的置在书桌下。
她没有将自己的东西放进衣柜。
周绪延突然单膝跪在床上,侧躺下来,手掌陷进她昨夜躺过的位置。
被褥残留的温度早已散尽,但当他俯身时,鼻尖蹭到的布料似乎还带着她后颈肌肤特有的温润。
“……周律师?你在干什么。”
幻听般的娇喃让他猛地僵住。
镜链擦过锁骨泛起凉意,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摘了眼镜,额头正抵着她昨夜的枕头上。
若是他面前有一面全身镜,他一定能看到此时这个姿势,像极了他接触过的当事人陈述里那些偏执的变态行径。
原本该睡地铺的人仿若惨遭母狮遗弃的幼兽,瑟缩着蜷在喜床里侧,怀里紧抱着她睡过的枕头。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声。
浅眠的周绪延几乎是冲到窗边的,却只看见楼下邻居醉醺醺地跌进楼道。
他跌坐回床上,这才看清原本整齐的被子乱作一团,是他刚刚失去理智时的案发现场。
他冷着脸,重新将被子叠好,床铺整齐。
他知道,今夜她不会回来了。
哪怕是在床上睡一晚上,也没关系的。
可他还是走到衣柜前拿出昨夜的那套被褥,铺在地上躺了上去。
*
万达公寓里。
周欲晚一脸享受的吃着姜雾眠带回来的辣糊糊,玉唇吃的水光潋滟。
“媳妇儿,我哥找你了吗?”周欲晚朝嘴里塞了个丸子,咕哝着说,“我还专门截了你直播间的图发了个朋友圈,哈哈哈,我一想到我哥看到我朋友圈那表情就想笑,让他不主动,活该吧。”
今天带出去的绣品都卖完了,还有一笔定制金,赚了钱的姜雾眠心情很好,帮周欲晚收纳着她随手乱丢的化妆品。
听到周欲晚的话,她垂眸轻轻笑着:“他应该不会刷手机吧,可能都没看到那条朋友圈呢,可能看到也是无动于衷吧,毕竟他还不喜欢我。”
金钱的底气从来都带给人巨量的勇气和力量,此时的她不会因为周绪延不在意的举动而心乱了。
来日方长。
周欲晚咽下口中的食物,乐呵呵的,“你放心好了,我哥从来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追他的倒挺多,但一个都没进展过,就这样的小学鸡我手拿把掐,作为我的亲传弟子,还能拿不下他?”
在这方面,周欲晚自认天下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你就说,他有没有给你发消息吧?”
“……发了。”姜雾眠微微惊诧,周欲晚这也太神了吧,连他发消息都知道,她明明还没说。
“你看吧,他给你发消息,这不就变成他主动了吗?”
“我不回他不会生气吧?”
“就是要让他难受,让他抓心挠肝,有情绪波动,才是爱情开始的第一步,心如止水的人是出家的和尚哇。”
姜雾眠蓦地想起上学时期,总是有男生故意弄坏她的东西或者碰掉她的书,但那些男生做完坏事之后又立刻内疚的道歉,似乎还会说一些不想看到她生气的模样。
她若有所思,好像开始懂了。
抽丝剥茧。
就像刺绣时遇到难处理的丝线,不能硬拽,要顺着纹理,慢慢引导。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姜雾眠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
这日一早。
周奶奶起床洗漱的时候,赫然看到自家大孙子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吓了一跳。
黎明时分灰青色的光线,映衬的他脸冷的像结了层冰霜。
这是咋了,这孩子?
她看到孙子卧室门还关着,打了个哈欠朝卫生间去,随口问道:“小雾还没醒呢?今天你还给她熬粥吗?”
她看不到,沙发上孙子的脸更冷了。
只听到皮鞋踩在地板的声音,她挤个牙膏转身看到他扯下衣架上的西装,要出门。
“喂,你就一天的耐心吗?谁家刚结婚要装不得装个一年半载的啊,你倒好,装也不装了!”
周奶奶嘈着,周绪延停住关门的动作,“要去望远开庭,来不及。”
周奶奶撇撇嘴,“行吧你忙你的去吧。”
她心下决定,等会儿她熬出来,就跟雾眠说是孙子熬的,反正都是粥,谁熬的反正也尝不出来。
唉,想她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帮孙子笼络媳妇儿。
*
沈时坐在驾驶座上,透过余光偷偷观察着副驾驶的周绪延。
周绪延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浑身散发着一股低气压,让车内的气氛都变得异常凝重。
车窗半开,冷风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碎发微微晃动。
手中捏着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界面停留在昨晚那条仿若石沉大海的微信消息上。
【奶奶问几点回来,她留了饭。】
“老大,你今天状态不太对啊,这么低气压,怎么,昨晚没睡好?”沈时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打破这份沉闷。
周绪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努力平复着内心的烦躁。
沈时嘴不把门,笑呵呵的开他老大玩笑:“新婚第二天没睡好这不是好事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还能有不高兴的?哦现在还没孩子,这可是最滋润的一段日子了,要是还能有不高兴的事,那可能就是嫂子没在身边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