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冷元初抱着儿子下了马车,急急追上前,想说几句话。
“张妈妈,抱着公主去沐浴。”温行川进了抱山堂后,吩咐下人带熙安走,随后来到案牍前处理今日的奏折,再与几个登门禀报的大理寺官员汇报进度。
全程没有注视冷元初,哪怕她一直站在一旁。
景程也被女官抱走,冷元初现在站在温行川这政事堂的一角,沉默等他办好事,她好与他讲儿子的事情。
过了小半个时辰,温行川处理完毕,站起身时冷元初鼓足勇气走上前。
她正准备开口,但温行川侧了下身,绕开了她。
冷元初咬着唇,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慌乱。
温行川是自行去湢室沐浴,按他定的规矩,这期间不会有人进去服侍他。
但这是几年前他才登基时立的规矩。
那时他以为冷元初殁了,所有温馨的日常都在鞭笞他去忏悔没能保护好发妻的罪过,冷元初回来的这三个月里,他渴望与妻子接近,试图让她回心转意,自然没有哪个宫人敢打扰。
大概是第一次,温行川彻底地伤心。他不想承认妻子不爱他这件事让他很痛苦,也不想质问冷元初为何非要抢走他的孩子,而不是留在他身边,一起捉住那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冷元初不懂他,或者说,他也不懂冷元初。
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她对他一丝真心都没有?
温行川解开衣袍,甚至忘记按他的规矩,将衣袍顺着搭在屏风上,而是凌乱地丢在地上,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唯剩下说不尽的无奈和凄凉。
温行川走进开阔的玉汤池里,倚靠在一侧,头微微后仰,望着顶上那串后安上的兔儿灯,眼眸渐渐被水雾弥漫。
冷元初被温行川弃在原地,心情亦是难受。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垂着头站了很久。
到了膳时,有侍女备好满满一桌本帮菜,张妈妈也将两个孩子抱来,冷元初却不见温行川沐浴更衣归来一同用膳。
坐在桌边等了很久后,她决定亲自请他出来。
走进白雾弥漫的湢室,冷元初吹着面前的水汽,压低脚步声,生怕惹到温行川不喜。
此地她很熟悉,是以完美绕开翠竹屏风,没想到被地上的衣袍绊了脚,惊呼一声,又迅速捂住嘴,怕打扰到温行川不愉快的心情。
但她没听见温行川讲话,只有长流的温泉水声,反倒更加幽静。
“陛下?”冷元初挨到池边,再一点点摸过,直至触碰到温行川潮湿的脊背,忽然感觉他身子一歪,就要栽进池水里。
“陛下,温行川!”冷元初一激动呼了她的名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已经变凉的水洼。
她没在乎衣裙湿透,迅速将男人从水里捞出来。
“你别吓我,温行川,你不能死!”冷元初用手环住男人的头,拼命摁着人中。
她突然记得曾经在穗德钱庄,有个年岁不大的跑堂,前一日还与她打了招呼,说几句插科打诨的话,第二日她就听说他死在自家的浴桶里,是突发了疾病溺亡。
后怕袭来,冷元初几乎快疯了,想把温行川拖出浴池,但他实在是太高太重,她完全没有任何能力……
“来人,来人啊!”冷元初尖叫着,听不到脚步声彻底崩溃,直到——
“朕没死。”低沉的声音从耳畔飘过,冷元初颤抖着唇侧头,看到温行川微微张开眼眸,望着她,神情琢磨不透。
温行川方才补了一觉。
昨夜没睡,早晨又得知妻子出事,神经高度紧绷,直到现在,由着叶骏带人去给韩秉上刑的空档他能歇歇。
泡在温热的池水里,温行川一面想着到底该不该挽回心不在他这的妻子,一面进了太虚圣境。
梦里遇见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天仙,笑着钻进他怀里说:“行川弟弟,你怎么才来……”
弟弟?温行川猜她又是什么妖怪现形,正准备拔刀,摸了半天没有,低头一看腰间空荡荡的,身上穿的也是破麻短打……
就在这时,他被真正的妻子尖声惊叫呼离。
其实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熙安在唤他,毕竟他现在,连冷元初会来救他这种梦,都不敢做。
更不敢想象,真实的冷元初会从他身后环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窝哭得一抽一抽的。
“我错了,我不该擅自离开仰止园的,过去的我都错了……”
温行川如被什么触动了心弦,转念一想,暗自叹笑:还说都错了?她这么笨,能知道错哪里了啊……
“昨天你说我该带孩子去见公公,我没想到……没想到会出大事……”冷元初啜泣着,话都讲不连贯:“我真的害怕,陛下,我太害怕了……”
温行川眉心一松。
“蘅蘅,你大概不能理解,每次朕发现你消失不见时有多害怕。”温行川拧过身体,坐在被池水淹没的台阶上,抬起手,抚摸着冷元初。
残水沿着温行川粗壮的手腕流下,还有更多蹭在冷元初的脸上,混着她的泪,就像温行川祈盼的那样,他见不得她哭。
冷元初哭起来我见犹怜的模样,会让他心碎。
“你每次都在朕的面前说,要走,要嫁给冷元知……”
“我不走了,陛下。”冷元初握住温行川凸着青筋的手背,将脸埋在他的手中,承诺间,依然止不住的伤心。
“不走就好……”温行川忽然顿住,直到冷元初觉察出来,抬头注视他。
“昨夜的话,你都听见了?”
冷元初点头。
压抑的笑声逐渐饱含欣喜若狂,温行川用虎口托住冷元初的下巴,把她拽近些。
“吻朕。”
冷元初眼眸闪了一下光,随即听话照做。
温行川咬着冷元初的唇不放的同时,再箍紧那纤瘦的腰,一个顺力将她带到池水中。
“陛下!”冷元初惊慌失措。
“你还没沐浴呢。”
“不行孩子们还等着……”
“张妈妈懂的。”
“她懂什么!陛下!”冷元初被抬起的瞬间抱住温行川的头,由着他带她在流动不息的温泉水中驰骋。
待到二人离开湢室,孩子们早用好膳,被张妈妈带走午睡。
执馔的宫女见帝后温存早就躲到屋外候着,没人敢看皇帝将皇后抱做在腿上。
温行川亲手执匙,像喂熙安那样喂他这弱不禁风的妻子吃饭。
“我有力气……”冷元初抬着无力的小手推开他执着喂饭的右手,她想要下去,但他的左手就像鹰爪一般,擒住腰便不撒手。
“你还有力气?”温行川语调一昂。
“没……没有了。”冷元初心里一紧,连忙窝在温行川的怀里。
第89章
二人胶着之时,门外传话:“陛下,娘娘,太皇殿下来了。”
冷元初受到惊吓,跌出温行川的怀抱,立刻拖来一个圆鼓鼓的瓷面凳子,乖巧坐上去。
温行川瞧她瞬息变脸的样子只觉有趣,握拳咳嗽一声,起身的同时把她拉了起来。
见冷元初还想甩开他,温行川低声说:“在父亲面前,不得无礼。”
冷元初脸莫名红起来,不敢再挣扎,与温行川肩并肩面向大步走进来的温琅。
“孤听说儿媳早上受了惊,川儿,得好好哄着啊。”冷元初离府前要人快马先去神机营禀告,温琅知晓后一直在营帐盼着,但
左等右等没见儿媳带着孩子来,再一打听才知出了事,这才急忙赶来。
温琅见冷元初没受伤,舒了口气,侧身让兵士将几个书箱子抬进来。
“这是……伯父的手记?”温行川先吩咐打开一个箱子,一眼认出,略有疑惑。
“嗯,孤想请儿媳帮件事。”温琅拿起一本边角泛黄的册子,语气略带惆怅,“请儿媳劝劝你婆婆与孤复合,总是这样分开生活,不是办法。”
见冷元初一脸没听懂的神情,如今鬓发间杂银丝的太皇叹息着,倒也豁出去,“这几年你婆婆情绪一直不稳,心情好时能见孤一面,但昨日又是把孤锁在门外,讲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了。说来惭愧,孤怕她总念想你没见过面的伯父,所以特意把他的这些册子拿来,你翻翻看,先了解了解他这个人,再……帮孤想想,有什么能让婉淑重新接纳老夫的法子,一家人嘛,总该团团圆圆的。”
冷元初听明白后,忽然觉得这事情甚是难办,“儿媳只是小辈,如何改变得了婆婆的想法……”
“这两日园外危险,你不出门,便留下来把伯父的政论策好好翻翻。”温行川替父亲多讲两句,对冷元初说道,“此前朕就想让你看看伯父的这些手记,他清明一生,记下的这些御官之策对你有用,还有……伯父记的那些关于瘴丸的事情,不如你亲眼确认,等韩秉这边审讯结束,朕再处理那些参与制作瘴毒之辈,一定给你一个交待。对了父亲,那些犯人和证人,一会我要去提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