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死了,死了。”冷元初感觉这蒸腾的温泉水再无法暖她自骨缝里渗出的冰寒,眼泪和发梢滴落的汤池水混在一起,沾湿整张娇靥,让她落在温行川的眼眸里,唯有楚楚可怜。
温行川从来不想看她这么难受,她总是不肯信任他这件事,让他不解与头痛。
“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冒失,杀了李昭漪和哈日查盖并没让你更加快乐。往后,朕不会再允许你这么做。”
冷元初没有讲话,抱着膝盖坐,抬起手默默擦泪。
温行川小心避开他锁骨旁的伤口,取澡豆擦拭身体时再道:“你这么不在乎女诫,也是你堂哥教你的吧?哼,他可算是大燕第一伪君子,我有听说那欧罗巴有个故事,一对恩爱的夫妻,被一只毒蛇从中挑拨,你知道吗?毒蛇就为吃了女子,先修炼成人形,再……”
“那蛇还是挺努力的。”冷元初哑哑道,“你是那个毒蛇吗?非要纠缠我不放。”
温行川没想到冷元初会这么想,深吸一口气,“朕是说冷元知,是蛇。”
冷元初双手捧水,小心翼翼洗了把脸,没有再理温行川。知哥哥为何不来江宁接她和孩子们走?她昨夜做了个梦,梦见温行川一剑戳穿冷元知……
这些手握权力之人的斗争就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让她在恐惧间又生出超越体力的信念,她必须长命百岁,好护住她的孩子们!
“那个夯货,利用你实现他赚钱的目的。”温行川鼻息哼了一声,打断冷元初思绪,“朕听说你在那个叫巴尔卡的地方抛头露面做生意,赚的钱还要给冷元知一半?”
“我乐意。”
“朕不乐意。”温行川上来了些火气,握着冷元初的下颌,轻轻用力就把她带过来,让她枕着他的锁骨。
“朕念你过去不修女德女诫,饶你这次胡闹,但也就仅此一回。日后做了皇后,在后宫你随意些朕不管你,但在前朝,你还是讲点规矩。再过三日就到册封大典,朕最后问你一次,景程是不是朕的儿子,若是,朕立他为太子,让熙安如你所想做个不用苦读书的公主,否则,你别想干涉朕早就定好的安排。”
温行川今日亦很累,服过药后身体的异常本就让他烦躁,再加上突然杀了哈日查盖,往后他有很多事情需要提前谋划好。
他与冷元初的小家要他费心挽救,大燕一整个国度更要他呕心沥血,一点差错都会造成可怕的结局。
苏日娜是个心比天高的女人,他可以帮她在兀良哈称王称霸,但也派了无数暗卫奸细混在草原,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要能立即组织北部兵马灭了他们,所有事情,都需要他提前备好,所以他希望冷元初安分些,能让他在繁忙的政务之外,能在后宫看到一盏为他而亮的灯。
所以,立后这件事是大事,他还得让大燕子民臣服于冷元初,听闻宫外对冷元初的出现有非议,这段时间太忙,他都没能及时处理。
这个时候,他不希望冷元初再生是非。
“讲话,蘅蘅,景程是不是朕的儿子?”
“不是。”冷元初侧过头来毫无音调的一声,让温行川愤怒。
长久的沉默。
温行川在等冷元初服软说不,说她在讲玩笑话,但他不知冷元初在想如何躲开封后。
她实在对皇后之位不感兴趣,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告诉温行川,她要亲自去查下毒者,然后杀了他,为她为真正的冷元初报仇。
“秋蘅,朕再问你一次……”
“不是,他是我与冷元知的儿子。”
温行川唇角下坠,把冷元初推开,光着身子走出汤池。骤然而起的波浪冲在冷元初光洁的玉体,溅落几滴落在她暗淡的眼眸前。
“秋蘅,你从不担心,朕会杀了野种?”
当夜,温行川没有离开坤宁宫,次日清晨,已自行领过军杖的叶骏前来禀报关于镖局暗藏的凶手信息,遇见连夜纵马赶回来的冷元朝,上台阶时,还要首辅大人扶了他一把。
“所以,镖局里没有这号人?”温行川穿着素白的皮袄,仔细看了叶骏递呈的名册,认为这是对手发觉他在查他,微微紧眉,摩挲着天珠,沉思后吩咐,“要龙虎卫,清查冷家庄那个暗道,尤其是冷兴昌的家宅下。”
“是。”叶骏领命,一瘸一拐退下。
温行川想起,在他的严词厉语下,冷元初磕磕绊绊道出冷家庄下复杂的暗道。
他以为,冷氏族人一个个心眼子太多,坐在这个皇位后,时有觉得温裕在对待冷氏族的做法,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就算在立后的诏书里写清楚“秋蘅”的名字,让冷元初做回秋蘅,还有眼前这位百官之首的冷元朝,以及做他姨父的冷元朔,让他始终无法彻底除掉冷氏族。
冷元朝……
“首辅有什么要讲的?”温行川低头批了几个折子,交给邓邴之传给有关大臣后,看向长身而立的中年男人。
冷元朝有很多事情要禀报。
“郄贤的事,比我想的复杂。”冷元朝讲道,“他利用巫术窃粮,目前不止是江宁县,还有当涂、彭泽、泰兴三县,也有粮仓粮食被盗。那边县令怕掉帽子,压住不报,臣已经先行拿下他们,就等陛下安排。”
“都是涉及巫术?”温行川问道。
冷元朝点了头,“不光是守卫、县令,还有各地的大米商受到波及。不过臣以为,有几个不一定是
中了巫术,臣已将他们下大狱,重刑之下,会有扛不住的招供。”
温行川没有点头,阖眸思考一会,立即传人:“盛宣和,速去禀告大理寺和水兵营,即刻沿长江封锁各渡口,严查粮食登船,去向异常者,当场拿下!”
冷元朝眸中一闪,看向温行川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他还未多言,受影响的粮仓都在长江沿岸,极有可能再度牵扯胡雍和夏伍德之案。
朝堂之事交谈完毕,冷元朝清了清嗓子,问道:“陛下,立后这件事,我女儿同意了吗?”
温行川凛看首辅一眼,语气低沉:“她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所以她没同意。”冷元朝垂下双臂交叠身前,站姿颇为傲慢,“那这次册封,只封公主为储君,立后的事,再往后放一放。”
“你在教朕做事?”温行川摔了手中的奏折,站了起来。
冷元朝面不改色,“臣有谏言的权力!”
“既然只是谏言,就停在谏言这里,首辅想做朕的岳父前,还是好好考虑下君臣关系。”温行川站了起来,绕过桌案站在冷元朝面前,脸色凝如铅云。
“朕既然做了皇帝,想娶谁,用得着过问旁人意见?”
冷元朝剑眉一立,“她是我女儿,你敢强娶一个试试!我现在就带她走!”
“冷元朝!”温行川语气一扬,“秋蘅不为后,你这个首辅,就不用当了!”
冷元朝面不改色,站前一步,和皇帝近如薄纸的距离,寡淡说道:“你想娶她,娶的是冷元初,还是秋蘅?她又是绍兴冷氏族人,还是溧阳秋氏族人?”
温行川冷笑:“她就是秋蘅,溧阳秋氏。”
“你想的太简单,就算我同意你娶她,冷氏族也不会让你改她的名字和身份,那她到底是以我妹妹身份,还是以我女儿的身份?”
“我凭什么要听冷氏族的意见,你们算个卵球?”
冷元朝哈哈大笑,“女以母族为贵,你立早已不存的秋家女为后,是觉得可以压住朝中大臣各异的心思?未来若有人携恩想要送女入宫,你是接还是不接?”
“自然是不接的。”温行川知道冷元朝为秋蘅好,没呛他。过去三载想把女眷送入宫换得君心的朝臣有很多,在前朝这种做法可以,在他这里,只能适得其反。
“不接,自会有人辱骂我女儿祸水,骂你沉迷女色。她小时候总被流言蜚语伤害,我不想往后还是如此。”冷元朝把话说清楚,“冷氏族能给她足够牢固的后盾抵抗这些。”
温行川错开身走到窗前,欣赏那株栽在方盆中的病梅,瘦骨嶙峋的枝桠怒放着点点红梅,让他这间久染病气的倦勤斋都热闹起来。
“所以你想她以冷氏什么身份?你的女儿?在百姓眼中,朕等于先后娶了姑侄两辈人,虽在历代皇帝中有先例,但朕不想这样。”
“不想也得如此。”冷元朝整理一下骑马袍外粗犷的腰带,看着温行川的背影言:“这件事可以解释为我的夫人过去罪臣身份,不得不隐藏好这个女儿,现在卫家得到平反,我可以让她认回身份,我冷元朝的女儿。”
温行川沉默着,似乎可行。
“但这一切,基于蘅姑同意才行。”冷元朝冰凉的话语飘进温行川的耳中。
温行川取了木铲为盆景松土:“她同意。”
冷元朝冷笑一声,没告辞走了。
出了倦勤斋走不远便到坤宁宫,冷元朝由着邓邴之引路,听说了近来发生的事,步伐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