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冷元初听罢,突觉乌云压顶——帝王之术,帝王可有三宫六院!随即讥笑一声,叹自己被一时的情爱蒙蔽头脑!
  既然知道所嫁之人身份,又怎能在帝王家妄求独宠?人是会变的。
  等温行川登临九五至尊,天下都是他的,那些年少无知发的誓,又算得了什么?
  冷元初已经头晕目眩,强撑着定住心神,却又在想,这婚事伊始,算不得她强求,可后来温行川请她做主退婚时,她的坚持让他很受伤吧?
  她忽用帕子遮口,咳嗽不止,甘棠连忙起身为她拍背。
  冷元初仰起头,看着甘棠清澈的桃花眼问她:“你可有喜欢的人?”
  “没有。”甘棠嘴上说着,脸却红了。
  冷元初看在眼里,再问她,“遇到喜欢的人,你会努力嫁给他吗?”
  “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甘棠歪头思考,“他必须亲口说出喜欢我,想要娶我,我才嫁。”
  冷元初瞬间握住她的手。
  她的情伤,竟被未婚的女子解惑。
  婚前若有这般清醒,该有多好。
  第9章
  冷元初回到王府,白日的咳嗽愈演愈烈,直到羸弱躺在床上。府医来看,说是染了风热。
  寸寸骨头都在喧嚣痛意,身体衰微时,更渴望得不到的真情。
  体温越烫,头脑越清醒。
  很想见温行川。
  从前在绍兴老宅她卧在病榻很久,那时不管堂哥还是伯母,总有人陪在她身边哄她喝药。
  她嫌药苦,知哥哥会躲着医官悄悄在药汤里放糖,再翻出那山海志怪的书册哄她:“把元儿吓出汗,病就好了!”
  伯母发现会拿着掸子追着他揍,一家人笑做一团,她也会哑着嗓子嘲笑哥哥。
  现在她想听温行川讲故事,哪怕为她讲那些枯燥的政论也好。
  但他已经好几日未出现在仰止园了。
  冷元初病得忽醒忽梦,脑海只有一个念头:她想问问温行川,真的有比她好的女子值得他牵肠挂肚,就连妻子病重都要去寻吗?
  林婉淑来看过儿媳几次,但宫内经常传旨她不得不去。温行宁几乎日日过来,带着她做的各种机关小物哄嫂子开心。
  “幸好你没外出,听闻好些女子都过了病。”冷元初病得声音软糯,听得小姑子心都软了下来,接过帕子为她擦脸退热。
  “嫂子好好休养自己,不想别人。”温行宁眼看冷元初吹弹可破的脸颊遽然蒙上一层灰,一点血色都没有,顿时紧张。
  太医来过,说是外感风邪内生五邪,郡王妃原本身体不足,已有凶险之兆。
  林婉淑得知儿媳病重,惊得搬到仰止园陪她,这才知道,儿子已有十日未在府内。
  盘问所有家仆,确定温行川是到扬州府,寻什么姑娘。
  -
  冷元初昏睡中梦见温行川把她抱在怀里,一点点喂她喝药。
  再见堂下跪着一个女子,说是已有郡王骨肉,恳请郡王妃成全:只在王府寻一角落,绝不叨扰郡王夫妇恩爱如故。
  她低下头,看到温行川用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要她接纳那个女子。
  “不能嫉妒,不能霸占夫君,这是你做皇室宗妇的本分。”
  她没在乎匕首划破脖子溅出血,跌到床下拼命爬到女子面前,却如雾里看花,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那张脸。
  一身大汗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结实的怀中。
  实在是太虚弱了,冷元初抬起眼睑看清是温行川的一瞬,便晕了过去。
  复过了两日,她身体才有好转,听说汗湿了两床被褥。
  丫鬟们要在内室到处点烟赶走瘟神,冷元初被扶抱到一个带轮子的木椅上,推到海棠花园里。
  “郡王有带女子来过内室吗?”她问推着她走的佩兰。
  未听回复,冷元初缓缓睁开眼,入目却是温行川沾着倦意的俊脸,和那无法忽视的黑眼圈。
  一点都不好看。
  冷元初瞥他一眼,便合上眸不再说话。
  感受到眉心被按住轻揉,她想反抗,但才脱离瘟神四肢百骸都酸胀得厉害,完全没力气抬手推开温行川,想摇头躲着,又被他用四指定住额头。
  “你做噩梦了。”
  没有温度的话语落在姑娘的耳朵里,她没忍住赶他走:“我要佩兰陪我。”
  男人温热的手指在她额头停住,随即那润泽的触感移到她的脸颊轻轻蹭了蹭,转身离去时,让远处的佩兰服侍好郡王妃。
  “小姐,郡王回来有五日了,一直在小姐身边照顾。”佩兰虽对郡王消失的时日有些怨气,但她还是说着实话。
  郡王归来那日玄青袍摆全是泥泞,看到病得晕厥的冷元初,那一瞬的凝重与痛苦,佩兰无法形容。
  此后一直守在冷元
  初身边,期间皇帝传旨、大臣请见,都被他拒绝了。
  半个太医院被要求住在仰止园偏殿,昼夜关注郡王妃的病情。
  冷元初听完佩兰支离的描述,看着树上挂着的青梅,唯有五味杂陈,无话可说。
  这日起,温行川与冷元初时刻不离,甚至把要看的书册和折子从书房搬到抱山堂。
  冷元初想问他之前丢了的折子可有找到,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他认定是她弄丢的,除非她还给他,否则那偏见是不会消除的。
  只是没想他这次回来仿佛变了一个人。此前那凛漠寡情的温行川消失了,现在这个,让她有些不适应。
  浑身透露他的无奈,像是被刀架在脖子上,被迫对她多上心。
  应该是内疚吧。
  毕竟为了另一个女人,把重病的妻子抛弃在家。这段日子冷元初没力气出府,想这大街小巷,应该到处传他“伟绩”。
  江宁府的风言风语,她算领教过。
  那日去了长干寺,她本想再回初见他的琉璃塔转转,可在离开那些高门女眷时忽然听到有人谈笑,说郡王成婚那日没有圆房。
  看来这王府早成筛子,关于他们的讯息,在王府外传得真真切。
  因为身体羸弱,温行川现在不会与她圆房,但他每夜与她同处一室同枕一席,是做给外人看的。
  面上功夫,和他人一样,俊朗,无可挑剔。可论内核,实在是烂透了。
  -
  一日冷元初又问了一句,关于那个外室。
  “我只有你一个妻子一个女人,你不要多想。”温行川手指交叉躺在冷元初身边,闭目而言没有情绪。
  “殿下若有其他女子,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让她做外室。女子背着外室之名,生存不易。”冷元初这样讲,终归是在失落中失望。
  若真有那人存在,她愿成人之美。婚前是她不懂事,以为让温行川爱上她,和她喜欢他一样简单。
  没等说完她就被温行川在床上扳过身子,一整个滚入他的怀中。
  冷元初枕着男人的粗臂,被完完全全环在胸膛中,且是被很用力地按向他,仿若要将彼此的身躯狠狠揉作一团。
  她难以呼吸,他们太突然的相贴,让她完全不知所措。
  温行川抬起她的下颌,就在她以为他要吻她的同时,薄唇落在她耳畔低沉道:“你若信那些传言自然有听说,孤曾发誓此生只娶一妻,不会纳妾。”
  冷元初想看看他说话的神情,但他背对着月光,她只能看到剪影。
  她鼓着勇气问:“那我是不是,占了别人该有的位置?”
  很久没听到答复。
  冷元初鼻尖酸涩,慢慢离开温行川的怀抱。
  背对着他面向墙,控制不住落泪到天明。
  漫漫长夜寂静无声,四更时,浓密的雨如约而至,江宁府入了梅。
  成婚已经一个月,越国公夫妇仍旧没有回来。
  婚前习俗,婚宴当日,婚后归宁,都是荒唐一片,没人在乎她冷元初有多盼望成婚这场人生大事。
  被抛弃已经成为习惯。可笑的是,现在那个惯会冷落她的男人连早朝都不去,大有一种她在哪,他便在哪的意思。
  难不成父亲听说传言,写信骂了他?
  外面阴雨绵绵又潮又冷,温行川不仅不让她离府,连抱山堂门都不要她出,每日还会喂她喝下汤药。
  她用舌头抵着勺抱怨:“我不想喝,太苦了,放糖我才喝。”
  温行川用两指捏住她的下巴,把暖身的汤药送到姑娘喉咙里,不容拒绝道:“苦些才好得快,你身体太弱了。”
  冷元初撇撇嘴,还是那个古板的男人。
  可除了允许丫鬟进来打扫铺床,温行川不让任何人在抱山堂多停留一会,哪怕是佩兰。
  仿佛孤船飘零在洋面,他有意让她隔绝人世。
  “殿下可知我父母什么时候回来?为何连封信都没有。”冷元初看到家就在江宁的玉兰和香兰都有家书送到王府,她们也会托人捎回例银。
  没指望温行川能回她准信,可他却说:“再过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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