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温行川挥手让丫鬟们都出去,随即坐下来。
冷元初无奈,撑着痛走到茶案,为他倒了杯安神的槐花茶,整转身准备奉茶,却看到温行川把原本桌上她饮了半杯的茶用尽,此刻举着茶杯,注视杯沿落下的红色唇印。
掀起眼皮,静静看着她。
-
下午温行川先去到敬霭堂与母妃请安。
“她出府散心是我同意的,本宫只怕你怠慢她,无端掀起亲王府和国公府波澜。”林婉淑算着王府中馈,接着言道,“我这威风凛凛的儿子,竟笨到连个女子的心都收不住。”
“可我不喜欢她乱跑,她对此地不熟,若是出了闪失,”温行川摩挲扶手的手顿住,“我希望她能和妹妹一样,安静在王府里寻些乐趣。”
林婉淑停下笔不言。温行川意识到提及母妃伤心处,轻声道歉。
“所以你还是能接受她的。”林婉淑放下笔把中馈册轻轻合上,转回话题,“你从小就是喜欢什么便想独占的性子,也罢,你能希望初儿留在王府里,本宫抱孙子的日子还算有些盼头。”
温行川沉默不语,忽然想起昨夜冷元初突然抬腿夹着他睡的香甜模样。
“让她尽快为王府添丁进口,避免越国公摇摆不定。”林婉淑瞥一眼儿子,再次警告,“越国公是有能力,往陛下后宫送女人的。”
抱山堂里,男人自姑娘如工笔勾勒的远山黛眉,穿过每根都翘着适宜弧度的睫毛,注视那双大而清澈的杏眼。
他试图看透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背着多大的担子,处在多么湍急的漩涡之中。
冷元初端着青花茶碗缓缓走近,屈膝为温行川奉茶,即将撑不住时见他起身走去湢室。
她只得自己把茶一口饮尽,拿起早为他备好的云锦寝袍跟过去。
这次她熟练拆解温行川的腰带,轻柔且利索为他脱去层层衣服,而后缓缓退到屋外。
温行川直到看着姑娘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敛回视线,自嘲了一声。
行伍打仗之人,困在远东雪山、云南瘴林都有过,他本不需要旁人伺候,此前也未有女子近前。
冷元初冒冒失失闯进他的生活里,又是顶着政敌之女的身份。
朝堂之势,只为利益。一如昨日亲王与冷家父子势如水火,今日便结成儿女亲家,明日又当如何,无人能断言。
温行川将身子沉没于温泉水中,听着水冲击双耳的声音。
与冷元初生儿育女?
他猛然浮出水面,池水涌出壁沿,激起响声。
“殿下怎么了?”冷元初听到异响回到屏风前。
烛光将她的影子拉长,透过苍松屏风落在温行川幽深的凤眸中。
温行川没想冷元初这时进来,只沉声说“无事。”
冷元初透过屏风边缘悄悄看他一眼,见那水珠沿着男人俊朗的轮廓雕刻,直到视线相对,脸一红,避开男人灼热的目光快速跑走。
温行川浅扬了下唇角,转念又想,冷元初似乎比他想象的,心思深。
白日里与她讲些道理,见她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与他对抗,这时又知道听音辨事、软着姿态。
温行川猛地推了一波水面起身,带动湢室一地水,草草擦掉身上的水珠,只披着外袍便走出来。
冷元初来不及躲闪,与他迎面相撞。
暗竹玄锦贴合着他的身体曲线,从宽阔的肩头滑落至精壮的腰间。
微微敞开的领口,隐约可见水珠顺着温行川粗实的锁骨沿着肌块间的沟壑缓缓滑落,没入衣衫深处。红黄隐隐、明润含蓄的胸肌上,一条早已再生的伤疤清晰可见,自左胸至右肋。
冷元初捂住嘴迅速背过身,心跳加快,却又不知他这何意。
及腰的乌发飞舞,单薄的肩膀随着呼吸起伏着,温行川垂眸看她,就像他在猎场看到的小鹿一样,直教人勃勃兴致,搭弓射箭。
他刻意不再看她,环顾四周,才注意这内室里多了很多大物件。
扬起的唇角止了止,缓缓拉成一条线。
昨日才与冷元初说这里有她的位置,今日便把这里塞得满满当当,完全没了他设计留白的地方。
每一步都被她算得精巧。
昨夜温行川去洗了冷水澡,回来见冷元初夹着他的楠木枕睡得七拐八弯,香甜得很,而他困意全无。
外有嬷嬷蹲守,他不得不在屋内踱步,看到她带来的书里,甚至还有他自己都记不清的论策。
她对他是用功研究的,那便应知道,他温行川最不喜被人算计。
现如今,这座他亲手绘图设计的仰止园,这最私密的内室,已然被她彻底占领。
鼻息里充斥着芬馥的蕙兰香气,是冷元初存在的标志。
温行川看到窗前的瑶琴,绕过姑娘走过去,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轻拨一下弦,悠长的声音在回响。
“你会弹琴?”
冷元初没有转身,背着他回道:“略通一二,想无事时好好练练。”
温行川坐到她雕满美人的小榻上屈起一膝,倒是对她这“略通一二”起了兴趣。
“请夫人为本王弹一曲吧。”
第8章
冷元初慢慢转身,见温行川撑着额头闭目养神,知她这琴是非弹不可了。
可她弹琴的技艺的确算不得多好,是听说温行川好琴后,在公府里等训导她的掌仪们黄昏离去,她再独坐梅花丘苦练至三更,想着能得温行川多几分欣赏和喜欢,与他做个琴瑟和鸣的神仙眷属。
儿时长辈说琴棋书画总该通一门,可才会弹一首曲子时,一场中毒让她跌落黑暗,手指僵了好多年,到现在都冰凉凉的。
而后伯母和堂兄便不求她多辛苦,这才过了自在的豆蔻年华、碧玉年岁。
冷元初缓步移坐瑶琴前,素指轻轻一勾,一声清越的琴音在这静谧的室内瞬间响起。
任由记忆支配,拇指轻按琴弦,压出一个低沉而醇厚的泛音,而后双手在琴弦上灵动着,或挑或抹,或滑或颤。
顷刻间,内室仿佛流淌进鉴湖水,樵夫立于渔
舟,谈笑问答怡然野趣。
冷元初渐渐想念老宅的亲人,想念祖宅外的竹林,只能借琴音诉说她往昔的欢娱。
夜色静谧,仰止园各处瓦舍充溢着悠长琴音,家仆们本忙碌穿梭于回廊与庭院之间,此刻渐渐停了脚步侧耳倾听,园中的草木微微摇曳,似在轻轻附和着。
待余音渐止,冷元初端坐琴前,默默等待温行川启口点评两句,她才好离开。
半晌没听得温行川启口,她抬起眼悄悄看向他。
只见温行川跏趺正坐,目光炯然凝视着她。冷元初与那双幽沉的凤眸相对一瞬,立刻低下头。
“为何要弹此曲?”温行川轻启薄唇问她。
这个问题实在奇怪,但冷元初还是恭敬回答:“妾身琴艺不精,这《渔樵问答》是自幼就会的曲目,在夫君面前献丑了。”
温行川乌黑的双瞳如火圈一般灼热,紧紧套锁住冷元初,不愿遗漏她回答时哪怕最细微的神态变化。
但她只是静静地坐在琴后,娇嫩白皙的面容如同一泓深邃的静湖,两片饱满的红唇启闭着,吐出的话语毫无虚言与矫饰。
他与此曲是旧相识了,才听第一个音符传出,他便猛然睁开眼。本想打断冷元初,却任由她弹完,把他的记忆拉回那个深夜。
一曲终了,那个春桃般的小姑娘出现在他面前救他一命,再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这么些年找遍一切线索,都没有寻到她。
他不是很愿意回想那个夜晚,可那昏暗灯光下梳着双丫髻、脸庞圆若明月的小小女孩,永远留在他记忆深处。
那天发生的事他从未与任何人提及,但他一直想寻到她,却不知为何,小姑娘仿佛是神仙路过,再无影无痕。
经年已过,更难寻觅,不知此生是否能与她当面言谢。
但冷元初怎会连他这么私密的往事都查得来?既然如此用心,那应知道他有心上人的传言。
陛下要他追查的罪证隐蔽,这个谣言方便他隐蔽行踪抓人,且,本以为能借此阻挡这个姑娘嫁给他。
思至此温行川微微顿住,心中似有藤蔓爬过。
若冷家通敌属实,她该怎么办?
男人未再多言,起身离开内室。
冷元初看着他身影消失在门后,指尖一拨,一只琴弦断了。
而后几日,温行川并没有露面。
冷元初日子不算好过,这几天胡嬷嬷白日晚上前来规训她。
白日她依旧在佛堂里跪着诵经。祈请赐福的佛事时间长,她作为郡王妃,一言一行代表皇家颜面和王府尊严。
晚间胡嬷嬷又来,关紧房门从布袋里拿出那些书册,要冷元初夹着嗓子读出来。
那靡乱的艳诗配上旁侧的插图,读完,嬷嬷便要冷元初按图里的女子,学习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