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冷元初搂住温行宁的肩,轻摇罗扇为她扑掉飞虫,
低了低甜美的声音:“你可知王府里,什么时候开始谈及郡王的婚事?”
“哦?嫂子关心这个?我想想,应是三月末。”
说话间温行宁悄悄端量冷元初,她从未见过如此艳艳大方的女子,同为女儿身都觉心空,如见诗中美人自册中走来,含羞举步越罗轻,教人见了关情。
哥哥他一定是喜欢的。
“要不然为何追到这里?”
冷元初顺着温行宁的目光望去,恰与海棠树下一身银灰龙纹交领长衫、负手而立温行川四目相对。
冷元初不曾想竟会在这里见到他,怔怔看着男人稳步向她走来。
每一步都走在她的心坎上,让她心结微松。
等温行川到了近前,她只觉那目光深邃而炽热,仿佛要将她深深卷入其中,竟被他生生盯得脸颊微烫。
侧开眼见温行川肩上落了几片青叶,抿了抿红唇,轻抬玉手为他摘掉。
动作很轻,不敢冒犯到他。
“哥哥,以后要嫂子常来找我玩!”温行宁用指尖推了一下岿然不动的兄长。
温行川点了点头,目光却是完全没有离开冷元初。
冷元初被温行川盯得心乱,用罗扇悄悄遮面,客套几句便与宁县主道了别。
二人出了宓园,一个双人轿子映入眼帘,冷元初感受到温行川在用目光示意她坐上去。
“这里离仰止园不远,妾身自行走回便是。”冷元初视线低垂,恭敬请示着。
过了好一会,她没听到反对的声音,便屈膝向温行川行个礼,转身走了。
仰止园到宓园中间有一小片竹林,冷元初最喜欢听竹叶沙沙的声音,这小段路让她忆起在竹海里奔跑的垂髫时光,脚步愈发轻快,赏景时没忍住转了一圈。
衣袂飘然间,冷元初忽定神在一直跟在其后的温行川,惊得迅速回转,拢好裙摆。
再无悠闲心情,压着莲步端正走回。
温行川看着怡然自得的冷元初,再度拧起俊眉。
他传轿子来,是为了带她熟悉下王府,完全没想到冷元初会拒绝他。
难道真如母妃所说,她在与他拿乔?
温行川冷哼一声。
若那成亲之日还能提前,越国公绝不会让司天监把日子定在端午节,急匆匆把女儿塞给他。
他望着姑娘纤弱的身影,轻薄的纱衣在腰间轻轻束起,更衬得那腰玉管似的,瘦嵓嵓的一搦。
这般不堪一折又不好好用膳,连日浪费餐例。
男人眉心处紧出一个深深的“川”字,到底是越国公家的女儿,连王府的膳食都敢挑剔。
快到抱山堂,温行川还在跟着,冷元初一时不知该往哪里走,在抱山堂前停下脚步,转身面向逐渐走进的温行川,尽可能以平静的心情看向他。
可她又不争气,每次看到温行川,总会怦然心动,一如初见。
但现在,她有话想问,关于他们成婚的匆忙,以及他的旧情人。
堂哥说过,一个男人若真爱妻子的话,心里不会再想别的女人,她想问一问李夫人与家仆所言是否属实。
冷元初正纠结怎么开口询问,忽见温行川脚步沉稳,一级一级走上踏垛,绕过她的身子径直走进抱山堂。
她惶惶然盯着那沉稳的脚步进了屋,压根没留意到两人之间急剧缩短的距离,直至猛地撞上男人宽阔结实的后背。
鼻子被撞得一阵酸涩,冷元初抬手揉了揉,恍惚望向夫君。
只见男人浓密粗硬的眉毛紧紧蹙起,那张轮廓分明、线条硬朗的脸庞此刻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暗沉得可怕。
一双闪着寒星的凤眸满是震惊与狐疑,正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四周。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狼藉。
屋内已被冷元初动了格局,到处堆叠的,都是她嫁妆。
第5章
昨夜温行川不在,冷元初和佩兰将带到抱山堂的嫁妆箱打开,把衣服和书籍册取出。
那些她喜爱的罗裙尚有衣柜可以放置,可这么多且杂的书籍,没有一个空闲的书架让她摆。
不管内室还是抱山堂,到处都是温行川的物件。
冷元初无奈,只得先把他的书册堆叠在一处,勉勉强强把她的书从箱子里取出来后,再考虑如何摆放,等到搬得腰酸背痛,她便停下来先去睡觉了。
今晨起后她因被人非议心乱忘了收拾,没想到温行川会在这屋里最混乱之时走进来……
冷元初脸颊发热,这次是因为被温行川看到不应见到的一幕,又羞怯又懊悔。
以前堂哥便说,她看书总是东丢一本西弃一本,明明有属于她的书架,却不会整理。
过去她会与堂哥撒撒娇蒙混过去,但现在她和温行川相处得这么别扭,她哪里敢和温行川撒娇,那么古板一个人。
不管是从前嬷嬷的描述,还是嫁来后片刻的接触,除去婚宴那日一切反常的行为,姑娘清楚,温行川就是一个苛尽规矩、追求极致完美之人。
就连他用过的毛笔,清洗过后垂在笔架上,那毫尖的方向都是一致的。
再看他这些日子束发的发带,垂下的两条长度似是用尺子比量过,总是恰好在他的肩上两寸。
来王府前,她已经尽力和嬷嬷还有佩兰学习如何归类,至少知道要把同类书摆在一处。
只是想在不动原物的抱山堂,把她的嫁妆取出摆好,实在是难为她冷元初。
虽说是婚房,可这里并没有给她预留位置。
冷元初忘了自己要问他问题的,此刻思绪和混乱的书册一样混乱,不知如何解释能让温行川满意,只好默默看着温行川走到案牍前,沉思片刻后,亲自动手将她堆叠的书册摞到另一边。
她凝望男人骾节清晰、宽大有力的手一次捏起五六本,磁青的书封衬得他的指尖白皙修长。
这只手既能挥斥方遒,又能拉开硬弓,还给她写了那封退婚的信。
温行川没看情绪渐渐低落的冷元初一眼,只沉着脸快速收拾着,很快便露出花梨桌面的髓心木结。
“这里原本的折子,和几封信呢?”温行川指着那空荡荡的案牍一角转身,目光灼在冷元初身上。
“啊?”
冷元初想起,昨夜困意袭来时,她将最后一个箱子搬空,把书册堆叠在这里。
可她堆书的下面一定是空的,否则书摞高了不稳,白费力气。
但温行川说这里原本有折子。
姑娘蹙起黛眉咬着朱唇绞尽脑汁回忆,可越到该用脑之时脑袋越乱,现在一着急,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思索间不自觉咬起手指,直到右手腕被温行川抓住,才看到他已经站在面前。
甚至很近,手腕被他抓得甚紧,已有痛意。
“咬手解决不了问题。几本明黄团纹的折子,还有拆封的信夹在里面。记不得的话,一起找一找。”
温行川松开冷元初的手腕,在那白皙皓腕留了红痕。
冷元初一紧张便会咬手,但现在这点习惯也被他剥夺,她只好用左手覆住手腕,边揉边在昨夜翻动过的地方,竭力寻找他要的东西。
二人沉默着,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冷元初想那应是入朝递交的折子,明黄色,应是很明显的,可如何在回忆里翻找,在这现实里翻找,都没有任何踪影。
她侧头看着温行川已经翻起她的书册,虽有些不喜,但被迫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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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川扫视这触目惊心的抱山堂,头痛如裂。
归拢着冷元初带过来的书,既有名家大作,又有市井杂谈和话本子,居然能毫无章法混在一起。看这不管好书坏书,多半有翻阅痕迹,至少说明她不是大字不识。
男人立刻把这想法从脑中清理掉。那日她说“乡野出身”总在耳畔回响,竟开始干扰他对她的判断。
冷公那般财大气粗,怎可能舍得让女儿在乡下长大?
从找物变成帮她收拾书册,待到整理利索,折子没找到,可冷元初满屋子乱放的书倒是被他码放整整齐齐。
看着小女子一袭淡紫罗裙上上下下寻找的身影,再看向她一头乌发如墨云般堆起,几缕青丝悄悄垂落在莹白的颈边。
领口随她翻找的动作微敞,不经意间露出的半边锁骨,如羊脂玉般温润细腻。
“怦怦”的心跳,每一下都在捶打着男人周遭的骨骼。
温行川咬紧槽牙,嫌恶这无
根无源不受控的诡觉。
可她找的过程,又翻乱原本在书架好好摆放的书册。
温行川拧住剑眉,正确认清冷元初弄乱房间后无法自己复原,跟在她后面再把那些书一本本收好。
直到看见一封面写着他名字的诗册集。
冷元初听见身后的动静消失,悄悄回头看温行川一眼,待她看清他捏着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诗册,顿时仓皇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