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她开始为樊斯辰建立恐惧等级量表,从最轻微的恐惧场景到内心深处最恐怖的心理阴影。
  在整个过程中,她始终不厌其烦地提醒樊斯辰,随时可以反悔,但樊斯辰像是铁了心,根本不为所动。
  老艾米一边帮他精心设计科学专业的暴露实景,一边不由得暗自感慨,不愧是兄弟俩,她之前是怎么觉得两人截然不同的?分明都能是一样的驴脾气,只不过,这只会笑。
  最初的第一、二等级场景脱敏进行得较为顺利,樊斯辰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努力克服内心经年累月的沉疴。
  但随着进入更高等级的恐惧,间隔时间还是显得太短,他的身心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今天,在进行新一轮治疗之前,樊斯辰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那与金皖市迥异的风景,忽而有种分不清今夕何年的混沌之感。
  艾米医生敏锐地观察着他的状态,她发现樊斯辰的眼神有些游离,脸色也略显苍白。她关切地建议道,“你应该暂缓两天,好好适应现在的状态,你的疗愈速度已经很快了。”:
  樊斯辰轻轻摇摇头,明天是金皖全市一模的日子。
  他深知治疗后的状态可能会不太好,于是在治疗之前,拿起手机给朋友们一一发去了预祝考试顺利的消息。
  最后,他的手指停留在夏莞的聊天框上——是他手机里唯一置顶的人。
  之前有一回,夏莞要借樊斯辰的手机,想把她的聊天框也设成置顶。
  樊斯辰故意逗人似的拿高手机让她够不到,先迅速地偷偷取消置顶,然后才把手机交给了夏莞。
  每个人的消息都是他一个一个字打上去的,但到了夏莞这里,多了一个小狐狸的表情包。
  这是樊斯辰从实践中摸索出来的,他发现,夏莞好像很喜欢他加表情包,哪怕前面跟了再倔的事儿,也能多争取一点回旋的余地。
  樊斯辰发完消息,抬起头,发现心理医生正静静地观察着自己。
  “辰,老实说,我一直觉得你太激进可能会适得其反,”艾米医生看着他,给刚才那抹发自肺腑的笑以中肯的评价,“但现在,我觉得也不是不可能了。”
  樊斯辰向她点头致意,开始了今日的治疗流程。
  ***
  此时,金皖市,
  “他不会的。”夏莞大脑一片空白,但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
  卢凤鸣忍不住想翻白眼,原本以为樊斯辰那个小混蛋只是不声不响地走了,敢情他不止跟人家姑娘当面告了别还把人闷在鼓里。
  关键是这小姑娘看起来挺聪明伶俐的,怎么在这件事上这么一根筋?卢凤鸣觉得骗这样的人,自己都有些于心不忍。
  “夏莞,听姨一句劝,天涯何处无芳草,阿姨是过来人,有求必应的人说的话多半信不得。这样,樊斯辰的账阿姨给你抹了,你可以无债一身轻地去读大学。”
  夏莞却心不在焉,她才看到樊斯辰祝她考试顺利的消息,但刚发出去质问的消息一时半会儿还未得到回复。
  她没有接受卢凤鸣许诺的任何东西,只是默默地起身,离开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可怜。
  “执迷不悟的倔驴。”卢凤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中肯地评价道。
  明天就是全市一模,夏莞努力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她坚信樊斯辰答应过的,至多二十四个小时,他一定会联系自己的。有了这份信念,心里终于安定下来。
  第一天考完试,夏莞找到了许志奕。好在这小子也没准备复习,正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倒也不算太打扰他。
  当夏莞问到樊斯辰为什么对理发那么抗拒的时候,许志奕的表情瞬间由空白转为怜悯,而后又变得视死如归般的守口如瓶。
  夏莞诚恳地说,“我现在……是樊斯辰的女朋友。我需要知道他的过往经历。”她顿了顿,把没底气的“差不多”从嘴边略去。
  许志奕先是愣了几秒,随即喜笑颜开起来,表示这不就好办了么,“可喜可贺!多谢同桌把我兄弟捡走,他以后终于不用再形单影只孤独终老鳏寡孤独……”
  “问你正事儿呢。”夏莞要是不打断,这人准得扯没影儿。
  “我许某人向来为兄弟两肋插刀,所以原则上虽然不可以,但兄嫂的优先级又在兄弟之上,所以……”许志奕一边说着,一边挤眉弄眼,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夏莞听到他“知无不言”的保证才放了心。
  “其实樊斯辰当年的突然出现,可谓掀起了一场遍布整个金皖市的腥风血雨,兹事体大,涉及名门显贵的家庭伦理纠纷,从头部集团股权变动,到整个市的经济变动……”
  夏莞无语:“说人话。”
  许志奕这时才叹了口气,老老实实说道,“其实说白了,就是樊斯聿被亲爸‘领养’带走后,樊斯辰的亲妈也不久去世,就剩下樊斯辰一个孤儿,被送到了美国一个舅舅家,后来回国……”
  夏莞不让他随便糊弄,紧紧追问,“那个会打人的桑尼舅舅?”她记得樊斯辰说过等了十二天的回信,但是一个小孩被虐待成什么样子,才会把希望都寄托到一封求救信上?
  许志奕见她也知道一些内情,反正也瞒不住,索性和盘托出,“是,他舅舅他妈的就跟上世纪农场主似的,让他天天干农活,喝完酒还打人,有一回喝多了,把樊斯辰扔进仓库,三天后才想着把人放出来,卧槽要是我都得疯了!”许志奕说得激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夏莞听到这里,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喃喃自语道,“所以他才会那么怕黑?”
  许志奕点点头,“其实已经好多了,我以前不知道,小时候跟他闹着玩,跑到没开灯的图书室,他那时候特别严重,我哪见过这种毛病的,都快吓死了,还以为是我用手比的枪杀了他。”
  “唉,”许志奕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在美国的时候也就八九岁,想方设法记住邮车路线,又偷偷攒了好久的邮票钱,这才把信寄回了国。好几封都石沉大海,虽说这年头谁还用纸质书信,但我就不信樊致远那个王八蛋一封都没看着?”许志奕越说越气愤,对樊致远的行为充满了鄙夷。
  “后来是樊斯聿发现了没来得及销毁的一封信,然后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才把自己的同胞兄弟带回了国。但你以为这就是大团圆的皆大欢喜吗?故事到这儿才刚刚开始。樊斯聿本来就越长越像樊致远,我不信卢凤鸣没起过疑心,但我猜,她可能也就是怀疑代孕吧。”
  “直到这么一个跨大洋寻亲的野孩子出现在面前并且把真相都交代出来,她才彻底爆发,之后就是大张旗鼓的豪门离婚,因为结婚多年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家族生意上也打断骨头连着筋,真要一刀两断都得两败俱伤。市长是她父亲,也不同意他们离婚,但卢董那性子,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樊斯辰呢?”夏莞问道。
  原以为是逃离魔窟找到了避风港,结果,没有一个人欢迎他的到来。
  “先说樊斯聿吧,说不好听点,他也是樊致远出轨的孩子,但卢凤鸣却宁愿让利也要争夺他的抚养权,当时很多人都笑话她上赶着给别人养孩子,但她还是抗下了压力。”
  “樊致远也不知怎么回事后来莫名其妙失踪了,反正他家那么有钱,是不是家里闹成这样嫌烦就跑国外隐居享受去了?总之经过这么一遭,樊家元气大伤,由樊斯辰的大伯代管,卢凤鸣在樊宇也有股权,说得上话,所以有她看着,没人能动他儿子在樊家的合法继承权。”
  夏莞微微闭眼,她可不认为一个正当壮年、事业有成、道德低下的企业家会如此轻易地隐退。许志奕自己追求安逸没心眼,但恐怕背后没他想的这么简单。
  “可是樊斯辰就没那么好运了,你说卢凤鸣也是奇怪,对樊斯聿那么好,简直的中国好妈妈,但对樊斯辰就和见了仇人似的,明明兄弟俩脸上一个样儿,又打又骂的时候就没一点爱屋及乌吗?反正我是很服,卢董狠狠打了替身文学一巴掌。”许志奕忍不住吐槽道。
  卢凤鸣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性格,既然下定决心要彻底接受樊斯聿,那么便不会心存任何芥蒂,于是,压抑起来的怨恨只能悉数落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所以说,越像,她便越恨。
  夏莞又叹了口气,如果她是樊斯辰,该有多么绝望,在那个年纪看来,自己的出现破坏了哥哥的家庭,还被深深记恨着。
  往事匆匆几句话就可以盖过,但其中的滋味,数着每一天过日子又是何种感觉?
  许志奕介绍了一大片前因后果,终于说到了重点,“樊斯辰一开始自己在樊家老宅住着,后来樊斯聿把他接到了新家,我俩才在同一个大院认识。新家是卢凤鸣的,她自然哪儿哪儿看不上樊斯辰,把他当成了眼中钉。有一次樊斯聿的生日宴照例要开在樊家的。”
  “樊斯辰是最后到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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