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请进。”樊斯辰语气平平,笑意不减,好似两位来客并没有对他的房门拳打脚踢,只是轻轻敲了两下而已。
夏莞再次看到樊斯辰的脸,所有设想过的阴谋论和营救计划瞬间土崩瓦解。
之前语气不善的信息也曾让她怀疑是否自己太过看不清现实,两人本就隔山又隔海,都是她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罢了,说不定真的是吊桥效应或者是最现实的经济纠纷,让她懵懂地以为这就是所谓心动。
然而此刻,眼前的樊斯辰,头发有点长了,柔软的发丝被阳光渡了层金色边缘,显得有些不修边幅的凌乱。
酸涩密密麻麻地爬满心头,原来委屈,竟也这般痛彻心扉。
樊斯辰觉察到她的目光,于是捋了捋自己的翘起来的头发,然而后者还是倔强地弹了起来。
夏莞鬼使神差地,突然就着他的手摸到了他侧边的脸颊。
樊斯辰愣在原地,女孩子的手明明那么小,那么柔软,他却好似被千钧之力牢牢牵制,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保持僵硬的姿势,缓缓低下身,夏莞踮起的脚尖也随之落下,她轻轻叹了口气。
樊斯辰的手从没这么冷过。
瞥见上面的蓝色腕带,她暂时压抑住万千情绪,还是先不要逼人太甚……
56探病
医生攥紧手心里的紫色腕带出了病房。
许志奕虽然满肚子的埋怨,但觉察此时氛围不对,隐约要往粉红泡泡的方向发展,于是也憋闷着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医生被他追着站住,“大夫您好,我是1407号房的家属,请问他患什么病了?严重吗?”
医生摇摇头,表示涉及病人隐私,无可奉告。
许志奕就算好奇心爆棚也无计可施,但樊斯辰带的是蓝色腕带,应该没有大问题吧,他把自己丢进医院的长椅,心说樊斯辰你最好是来割**的!
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许志奕伸长了脖子,恨不得多长出两只耳朵来,八卦之魂在疯狂燃烧,却什么也没听到。
一墙之隔,夏莞深吸口气,试图平复咚咚的心跳。
“什么时候去理理发吧。”
樊斯辰望着夏莞单薄的背影,在心底已经预设了许多可能遭到突击的问题,并且模拟了合情合理的答案。
但他没想到,夏莞开口的第一句居然会是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他喉结动了动,低声说道,“我,还是不了吧。”
话音刚落,夏莞突然转身,伸手拉开房门就要离开。
许志奕没想到夏莞出来的这么快,忙迎上来,“怎么了,夏莞?”
夏莞:“许志奕,我们走吧。”
许志奕下意识地偏过头,却正好对上樊斯辰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冷硬与警惕,稍长的碎发下,炯炯双眸深邃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原始本能,而这双眼睛正警告似地死盯着他。
哪里像久病初愈的,分明如同刚越狱的。
许志奕感觉要起鸡皮疙瘩,别过头当起了和事佬,“有什么话好好说,都是同学,别急眼哈。”
好像之前最急眼的不是他一样。
“别、别走!”樊斯辰沙哑的声音从身后追来,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嗓子好像吞了一千根针,好像这不是他主动说的话,而是身体本能发出的求救信号。
夏莞听到这声挽留便止住了脚步。
樊斯辰紧绷到极致的双臂,终是没有未经允许地放纵。
崩溃边缘的理智喊了无数遍“算了吧”,像在求取救赎地诵读经文。
然而……该怪他不够虔诚,还是动了凡心。
三人之间,死寂无声蔓延。
夏莞咬了咬下唇,猛地转过身,用力推了一把樊斯辰,“别走?你是哑巴还是结巴?就会这一句?我要是走了呢?欠你的债我一分钱也不还就跑了,然后呢?你还追债吗?”
“追!”樊斯辰深深埋着头,但低沉的嗓音充满了坚定,发抖的手试探地勾上夏莞的指尖,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犹豫了。
但夏莞冷哼一声,反手紧握住了樊斯辰的手,她握得很用力,指甲泄愤一样嵌入掌心的软肉,但樊斯辰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神情安心得混无所觉。
“不是追债……”樊斯辰的声音很轻,像浮在空中的微尘。
夏莞的心猛地一颤,满心的怨愤恐惧悉数湮灭,只剩了一片微风抚过杨柳畔。
那是追什么?
我吗。
“算了。”夏莞看到樊斯辰被汗洇湿的病号服,叹了口气,再次无可奈何地宣布妥协。
每当她用了全部意志决定不再恋战,鸣金收兵,樊斯辰却总要无意识地诱敌深入,让她愤愤不平地举兵压境,但最后终不忍心,只得秋毫无犯地偃旗息鼓,憋屈得很。
烦人的狐狸精。
没有比我更好哄的了吧?
然而,抽出手时,指甲沾了一丝红线,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把樊斯辰掐出了血。
夏莞忙抽出手。
但樊斯辰却恍若未觉,如释重负地为他们拿凳子倒水,好似重获新生一样有了动力。
夏莞不露痕迹地抹了指尖,努力让自己冷静,坐下认真盘问起这段时间的事。
“你到底怎么了?什么时候住的院?为什么住院?”
“一点小感冒。”
许志奕首先不信,“哥们儿别逗了,我记得你小时候不吃药感冒都能挺过去,现在倒是变成豌豆公主了?”
夏莞的眼神更加锐利,仿佛要将樊斯辰看穿。
樊斯辰有点苦恼,怕她一个不高兴又要走,酌情解释道,“还是有些严重的,可能前两年的病毒虽然过去了,但免疫力下降了一些。本来是酒局应酬,喝了点酒又吹了风就感冒了,后来发烧,还有点贫血,可能是工作压力大吧,反正我哥也在这儿,来住院修养得快些。”
理由丰富,看似只是些不太严重的小毛病,恰巧赶到了一块儿。
夏莞仔细琢磨这其中的真假,觉得差不多可信。
“你酒量能有多好?比你哥好点?”夏莞无不调侃他们兄弟俩的一杯倒,“你又不是我们打工族,整个金皖,你不想喝的酒,谁还能逼你不成?”
“嗯嗯,下次一定不喝了。”樊斯辰非常听话的样子。
夏莞总觉得他在装乖,但又没有办法。
“我还以为你跟我生气故意躲着我。”夏莞坦率地说了出来,带着一丝委屈。
“啊?”樊斯辰摇摇头,一副她为什么会这样想的表情。
如果再从头掰扯,又是你凭什么说我哥坏话这样小学生一样矫情的纠缠,反正误会已经解开,樊斯辰又是这副模样了,她索性懒得再提。
“以后我打给你的电话必须……”夏莞想了一下,“接起来,或者在二十四小时内回拨。”
樊斯辰点点头,觉得夏莞好像更霸道了,不知道她本就如此,只是像他一样戴了面具,还是说她真的成长得太快了。
他没说过,从第一次见夏莞之后,就觉得她好似一颗石缝中的松籽,总有一天会冲破束缚,穿云裂石,达到凌云之巅,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
那是他永远不可能达到的程度。
人各有命。
樊斯辰想着,在夏莞第二遍命令后,从善如流地俯首称臣。
他们又去看了1408的樊斯聿。
恰巧卢凤鸣也在,当她的眼神落在夏莞身上时,那一瞬间的目光流转,带着几分审视与探究,却没有人注意到这细微的反常。
小时候在大院的时候,许志奕就听说过当初樊太太的赫赫威名,而且樊宇有今天,除了站对了时代风口,也有很大部分与原因是当初没离婚前她的功劳。
许志奕规规矩矩地鞠躬说了阿姨好,就像他小时候有一次抱着皮球去她家找樊斯辰玩,还是一样的紧张。
懂礼貌的漂亮小孩到哪儿都受欢迎,卢凤鸣招呼他坐下,还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这倒是让许志奕颇为意外,脑洞大开地脑补出家里长辈或许和这位还有什么渊源?但怎么从未听说过。
“小辰,一会儿我请同学们出去吃个饭吧?”
好似一位见了孩子同学的,最正常不过的家长。
樊斯辰却四肢僵硬,不敢相信这是从卢董口中说出的话,简直像是看了恐怖片,一时做不出反应。
夏莞察觉到樊斯辰的异样,立刻挡在他身前,礼貌而坚决地替他回答,“谢谢阿姨,但是不用客气,我们呆一会儿就走。”
常年身居高位,胆敢忤逆她的人几乎没有,卢凤鸣如同被挑衅的雌狮,眼底闪过一丝怒意,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但她很快就控制住情绪,站起身,语气不咸不淡,“行吧,小孩子家家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但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夏莞,意味深长地说,“若是别有所图的玩意儿,再微不足道的蝼蚁也得斩草除根,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