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夏莞闻言,忙把里面整整齐齐的东西乱糟糟地全部掏出来,好似没有思考的下意识举动。
  原来那些看似反常的迹象,最后千丝万缕地指向另一种合理的答案。
  夏莞好似掉进了一个可怕的洞穴,然后她反应过来,死命抓住那渺茫的希望,“樊斯辰已经在努力补课了,他说他会回来的……”
  “可以了,夏莞,”谢春尘宽慰地拍拍她的肩,“学海无涯苦作舟,为师已经将他逐出师门闯荡江湖,你也放他自由罢,行吗?”
  也放过你自己。
  被骗不都是应该恼羞成怒或者勃然大怒的吗,夏莞也想把樊斯辰那个骗子揪出来大骂一顿,或者委委屈屈地嚎啕大哭一场,但只要想起每周末沙发上那个嗜睡的少年,冒着把自己吓一跳的风险,偏偏给她做伴读……
  因而今天补课,她不要他再哄着自己。
  这天,或许是躺在床上睡觉的缘故,樊斯辰蜷缩着睡得很沉。
  他又梦到了母亲,记忆中模糊的印象逐渐跟卢凤鸣的形象重合,她们好似合二为一变成了索命罗刹的模样,狰狞着责备他没有照顾好弟弟,要他给樊斯聿偿命。
  他在梦中拼命挣扎,却无法逃脱,最终,好似沉入了很深很深的地底,他也就放弃了挣扎,任凭周围的泥土将自己掩埋、腐蚀,等到他变成一具不成人形的残骸,心里居然平静到生出诡异的快意来。
  但就在他等待着自己的生命逐渐归于沉寂,忽而一点清凉的湿意阻止了他不可逆的土崩瓦解,好似埋藏得太深的种子快要失去破土而出的求生欲,但一滴水恰巧落到了它濒临灭亡、残破不堪的灵魂上。
  樊斯辰平静地睁开眼,等到视线聚焦的时刻,目之所至,是夏莞。
  像晚风吹过的夏夜,没有热烈灼人的催逼,但就是不急不徐、不愠不火地在那里。
  樊斯辰眼睛有点潮湿,他闭上眼,但唇间的湿润,让那个模糊的梦境好似是真实的一样。
  樊斯辰舔舔嘴唇,是甜的,湿的。!!!!!
  樊斯辰猛地清醒过来,心跳如雷。
  夏莞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抱着被子缩到床头,脸埋进白色的被罩,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和一只红透了的耳朵。
  夏莞从未见过樊斯辰露出这样的表情,但每次樊斯辰不在学校的时候,她总要去找那只小猫揉弄一番,虽然总是不太的要领,但好似跟他现在的模样如出一辙。
  “夏莞……”樊斯辰说完这句便没了话,或许是睡了太久口干舌燥,他的舌灿莲花居然也不好使了。
  夏莞原本没别的意思,但心里那星恶劣的小火苗好似被樊斯辰弄得滋长起来,她浅笑着上前一步,“什么?我听着呢。”
  见他不说话,夏莞把敌退我进的方针贯彻到了实地,“还挺软,挺甜的。”她故意调侃道,眼中过戏谑和促狭。
  樊斯辰发烫的脸完全埋进了被子里,好像铁了心像把自己捂死以自证清白。
  “还要吗?”???她还问?!
  夏莞从床头柜叉了一块水蜜桃,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咀嚼。
  樊斯辰瞬间反应过来,险些抢走他初吻的是水蜜桃小姐。
  “斯小辰(嚼嚼),你不会误会了什么吧?我提醒你一下,你去年就成年了哈(嚼嚼),再这么纯情保不准得便宜了谁(嚼嚼)。”
  樊斯辰:“……”
  歪了,养了那么久的小同桌,终于还是从翠竹直节长成了歪脖子松。
  歪脖子松本人视而不见,一边悠游自在地看着红温版樊斯辰,一边津津有味地把奚叔送上来的水果悉数笑纳。
  心里还得意:成功让暗恋对象害羞,这得加几分啊?
  49回避型依恋
  夏莞心想,如果真在樊斯聿卧室亲樊斯辰……还是挺刺激的。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樊斯辰本来就是和衣睡的,略微整理好衣衫,从床上跳下来,“抱歉,让我来陪我上课,我却总是睡着。”
  “没事儿,奚叔说你成天加班,缺觉很正常,睡吧。”
  樊斯辰拿不准她是否真是这么想的,或者是在阴阳怪气,所以还是认真说,“我下次会尽量多听一些的。”
  夏莞:“虽然你已经退学了,但多学点确实还是有用的,可如果你很困的话还是先休息……”
  樊斯辰心里一沉,“你已经知道了?”明知早晚都得有这么一天,但他还是会怕夏莞失望。
  夏莞点头,端起吃完的水果盘准备去楼下,“哦对了,下周我不来了……”
  “别!”
  也许是方才梦魇的心有余悸,樊斯辰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手背青筋暴涨,却只敢虚握。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空气也变得稀薄。
  他深深埋着头,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想要留住她,无数的话语在喉咙里翻滚,可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然后,他慢慢松开手。
  夏莞就这么静静地走开了,身影逐渐淡出他的视野,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寂静。
  樊斯辰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夏莞离去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
  他想起刚才的梦,有些丧气地想着,梦都是反的吗?
  虽然他早已设想过这一天,但在此之前,甚至更早,早在顾逸尘威胁他之前,就已经不战而溃。
  所以,夏莞去而复返的时候,他简直惊掉了下巴。
  夏莞觉得樊斯辰今天过于反常,早没了平日里的游刃有余,但,还挺可爱的。
  “樊总干啥坏事儿了?一脸见鬼的模样。”
  夏莞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明明之前学校谣言四起的时候,她多少受到些影响,觉得自己和樊斯辰好像欠债的和债主那种不对等的关系。
  但这种关系是樊斯辰亲自想方设法抹平的,所以夏莞心想,他有责任承受自己的小恶劣。
  夏莞完成思想上的自洽,行动上就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她歪着头,看着樊斯辰,笑嘻嘻地说,“樊总,你眼角又红了,是趁我下去放盘子的时候偷偷哭过吗?下次别偷着哭,我爱看的。”
  樊斯辰被这突如其来的调戏弄得猝不及防,心里那点脆弱和不安全感非但没被好好抚平,好似还被煽风点火地揪起又放下,大有燎原之势。
  “可我又不想你难过,”夏莞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做噩梦很正常,我查过,如果总是执着于噩梦里发生的事,容易有精神分裂的倾向……”
  “夏莞,”樊斯辰突然打断她,“抱歉,我觉得是我的错,我们最近联系的是不是有点太频繁了,抱歉,我是说你应该把更多时间花在学校与其他朋友的社交上……”
  樊斯辰避开她的眼神,态度突然变得冷淡,夏莞的心也跟着凉了下去。
  是她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自取其辱了吗。
  “不用这么多‘抱歉’,”夏莞突然变得很有礼貌,好似浑身的胆被戳漏了一半,勉强笑笑,“斯辰,不打扰了,我去书房拿一下书包,然后就回学校。”
  樊斯辰吐出简短的两个字,“去吧。”
  但当夏莞真的走后,樊斯辰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心里的空洞,他望着空荡荡的房间,仿佛失去了灵魂。
  夏莞那句流氓似的混不吝的言论,其实在他心窝上烧焦了一大块血肉,尤其是那好似有魔力的“一辈子”。但所有这些,在她离开后,却只剩了一个血肉模糊、四处透风的窟窿。
  因风太大,一夜未眠。
  另一边,夏莞回到学校后,心里憋屈得要命。
  她气自己“自来熟”的太快,哪有人追人还没说明来意,就把好朋友冒犯得退避三舍的呀。
  她懊恼自己的鲁莽,可又觉得和樊斯辰真的太熟了,熟得无需交浅言深才需要的花言巧语。
  夏莞又患得患失起来,她不停地问自己,是否真的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了,人家根本没这方面的意思,最后弄得太难堪,连朋友都做不了。
  好比对顾逸尘的暗恋,就算无疾而终,也不过是心中一个金玉其表的理想破灭了。
  看几本鸡汤励志小说、伟人传记,再树立一个更坚实的便可,但如果在樊斯辰这里翻车,那便是伤筋动骨、痛彻骨髓的大伤元气,夏莞不确定自己能否承担那种后果。
  但没考虑清这些后果前,她已经贸然出手了,好像还把人吓得不清。
  其实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大不了说自己是在开玩笑什么的,然后跟着笑笑过去,以后不再越界……
  不甘心。
  甚至只是这么想想,夏莞都觉得心痛。
  她不要抱憾而终。
  是夜,夏莞也做了梦。
  梦到自己就这么跟樊斯辰保持朋友关系相处了快一辈子,樊斯辰变成了八十岁的老头,她变成了七十八的老太太,腰背有些佝偻,走路也不再轻快,两人无子无女,却每天都可以一起喝奶茶、游公园、逛书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