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殿下放心,穆二公子既然能买通那院子里的人,末将也能做到,殿下只管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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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氏所居的院子在赤城外的一座山上,说是院子,其实不过是将一处废弃的佛寺收拾了出来。
那破庙的后院中不过只有一棵光秃秃的榆树,矮屋的墙壁不知被什么砸缺了一块儿,虽是不漏风,肯定也不多暖和。
与元衡想的不同,看守曲氏的人并不多,不过两个壮汉和一个侍女罢了。
他来时有过一瞬的迟疑,可现在倒是明白了,这院子就这么三个人,根本不难买通。
倒还不如他给平城那两个闲人安顿的妥当。
院中看守的两个壮汉皆离开房门,到了院外,元衡没有推门,又将这窄小简陋的院子环视一遍,一通腹诽。
他甚至想,若是有朝一日,他的王妃也心有所属,和外男书信往来,他会怎么办。
他可能也会杀掉那个人,把她锁起来,关到外面人看不见的地方。
可他应该不会只让这么三个人看住她,把她这样放在外面,他应该会把她关在他们的王府的暖房内,起码不会冷着她,让她吃不饱,生死由命。
那穆大公子应当是并不怎么喜欢这妾室,否则不会安排在这里。
不管是将这曲氏关起来,还是与自己的兄弟反目成仇,可能都只是不想让自己面子上过不去罢。
元衡心中还在猜测,门却是推开了。
侍女搀扶着女子,自昏暗的房中走出来,门外有石阶,两人并未下来,在阶前停住。
那曲氏应当是被关得太久,面色苍白如纸,可那张面容被熹光照清时,还是令人眼前一亮。
虽然不如他的王妃,可也是一张清丽的容貌,玉面淡拂,双峨婉转如远山。
难怪那穆氏兄弟二人抢得你死我活。
元衡又扫了两眼,心中却浮现出另外一张面容,微微低头颔首。
杨知聿问道:“敢问夫人可是曲氏?”
曲芜知面前二人非富即贵,见他二人举止得体,态度倒也不差,只是有些警惕,“妾久未出门,不知两位公子是何人?”
杨知聿并未说自己,“这位是晋阳而来的晋王殿下。”
曲芜眼神闪过一丝惊诧,她思索片刻,能隐约猜到二人另有来意,低身福礼,“妾不便出门,殿下若有事相托,妾怕是无能为力。”
除了岑璠,元衡这辈子未被什么人拒绝过。
他不理会曲芜的推辞,肃然开口道:“本王知晓夫人被困于此,难道夫人不想出去?”
曲芜却也不理他,似是低头笑了笑。
长睫上洒有稀碎的光,如同一层金粉铺在上面,眼中的黯淡被掩盖起来。
她在想,她的阿野被活活折磨死,她出去还能干什么呢?
摇尾乞怜,继续当那些人抢来抢去的玩意儿?
亦或跟着面前的晋王,被当做一把刀,或者又变成战利品?
曲芜哪个都不想选,她抬起头,呼出一口白雾,手扶在门上。
就要合上门的刹那,却看到了院外站着一女子。
那女主衣衫素雅而不失贵气,与她对视时,眼中未能看出丝毫情绪。
若说能看出什么,似能看出些许与她一般的寂寥。
元衡能察觉到曲芜目光的停滞,他不认为她会忽然回心转意,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他竟是看到了他的王妃站在门外,静得无声。
他恍然间明白了是谁找来的她,瞳放大些,看向一旁的男人,盛怒一瞬间溢出眼眸。
杨知聿的目光也恰好朝他看来,似有些心虚,很快便躲开了。
元衡没太多功夫先理会他,转而盯向院外的人。
她的目光微抬,眼中并没有他,而是在看阶上的女子。
不像是在打量,惺惺相惜,像是照镜子一般...
如何能像照镜子一般?
元衡不允许她用这样的目光看那女子,挡在她的视线范围内,顺便将杨知聿严严实实挡在后面。
可她的目光中还是没有他,皎若秋月的面容上似还有淡淡的笑,却不是朝向他。
元衡又上前了几步,冷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岑璠回过目光,针锋相对,“殿下来做什么,我便来做什么。”
曲芜来回看了看两人,低眸片刻,心中了然。
元衡握紧了拳,又往前迈了几大步,站在她面前,脚尖几乎对上,宽阔的胸背如同一堵墙,遮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压迫感迎面而来。
岑璠不得不抬起头,眼中再看不到其他,只能对上他的眼睛,未有退让和犹豫。
元衡却也没有给她留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强硬的命令自唇齿间一字一句清晰吐露。
“这不是你能管的,我不管是谁叫你来,说了什么,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第84章 与她同病相怜
岑璠确实是被带过来的,她不知道尔朱阳雪为何来到赤城,可她听完那曲氏的遭遇,也无法无动于衷。
她的境遇比曲氏好很多,可她知道那种无力。
被上位者宠爱,自己却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于是她便跟尔朱阳雪过来了。
她不知道他也在这里,她也能看得出,元衡并不想让她过来。
授意尔朱阳雪这么做的,是另一个人,那个神秘莫测的男人。
岑璠还没忘,元衡曾经说过,崔氏一案的背后有他杨知聿的出手。
她目光微移开,想要看向他的身后,元衡的眉却压得更深了。
“你回去。”他铁了心不让她见那女子。
岑璠道:“若妾身不想回去呢?”
元衡似是用力咬住了牙,下颌愈发冷硬紧绷。
他猝不及防握住她的腕,那手掌宽大,将纤细的腕牢牢圈在掌中,抬起步子,将她往外拽。
“晋王殿下,我
想与王妃谈谈。”
背后传来这样的声音,两人都顿住了脚步。
元衡的手僵住一瞬,手指仿佛被冻住般,握的力气松了许多。
岑璠回过身,手腕离开他的掌中,朝院中走去,站立在阶下。
曲芜嫣然一笑,转身进了屋。
台阶上的雪未清扫出来,岑璠提起裙摆,略俯身进了那道矮门。
屋内的陈设简单的让人瞠目结舌,除了一张竹搭的榻,也就只有一张胡椅和一个炭火盆。
和牢狱也没有什么差别。
曲芜搬来那把胡椅,自己便是没地方坐,只能坐在那张榻上,“礼数不周,王妃见谅。”
岑璠注意到她的称呼,问道:“姑娘认得我?”
曲芜道:“王妃身着不凡,况且晋王大婚盛况,军镇无人不知。”
面前的女子举止端庄,岑璠又不禁多打量了几眼,
她听尔朱阳雪说,曲家并非当地旧族,本在华山郡有套宅子,曲芜的父亲还在华山郡做小吏。
太后去世之时刚刚迁都洛阳,反对迁都的党派躁动不安,曲氏牵扯其中,父亲被革职,举家发往北镇。
曲氏的一位公子曾在军中做什长,勉强能担负起曲氏一家吃穿,后来得罪了人,曲氏的生计便断了,好在曲家还有个貌美的女儿,机缘巧合下又被当地的大族看上,曲家老爷半推半就,便把女儿送去当了妾室。
那穆氏大公子穆朗在外名声极佳,马奴事发,也只是将曲氏送出府外,并未追究整个曲家的罪责。
曲芜应当也是为了家人,未曾想再出去。
可就算容貌再姣好,这样一直关着,终有一日也会枯萎。
岑璠还是想劝劝她,“晋王他们这次来,是为了将穆氏侵占的土地分给赤城的军户,若是事成,曲家便也有了生路,阿姊若能帮忙,想必他们会想办法让阿姊摆脱穆氏。”
曲芜眼晃了一下,嘴角弯起一个笑,“殿下仁慈。”
可她还是没有答应。
岑璠知道她有自己的考虑,并不想再勉强,颔首站起身,“叨扰阿姊了。”
曲芜却兀然抬头,“王妃可有想过,有朝一日离开王府?”
岑璠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曲芜轻笑,“我能看得出,王妃和晋王并非像外面说的那般伉俪情深。”
岑璠攥紧手,沉默片刻,承认道:“想过。”
“听闻晋王殿下对王妃百依百顺,王妃身上的衣裳首饰价值千金,王妃也还是想离开吗?”
自从被他扼断了最后一点念头,岑璠已经许久没有想过这些了。
她几乎要忘了当初为何要离开。
都说他对她好,可她不该因为一颗颗甜枣,便忘掉他的恶劣,忘掉他对她的种种逼迫和冒犯。
“或许有机会,还是会想,无关乎金银。”
曲芜提醒了她,她并不是不想离开,一直都不是,她过去并非毫无棱角,只是被千方百计地消磨了太多次。
她只是没有办法摆脱他,只要他不开口,她便无法挣脱他给她扣上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