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两人虽是来了,郑伊湄却也没忘记给崔迟景端来该喝的药。
到了跟前,崔迟景起身走了两步,自己接过她手中的药碗,让出位置让她坐下。
郑伊湄也未同他客气,更没说什么“多谢”之类的客道话,走到他刚才坐的位置。
两人对视一眼,未有言语便似能明白对方需要什么,郑伊湄伸手,扶着他坐下。
一举一动自然而又亲昵,大概寻常恩爱的夫妻,便该是如此。
元衡自始至终没说话,反倒是岑璠问的多些。
他并未阻止,也并未吝啬到不让她问,静静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郑氏的姑娘答着话,时不时看崔迟景一眼,而另一人的目光始终盯在她身上,满眼全都是她。
他微微转头,目光也不由自主落向岑璠。
她的眼睛自始至终落在对面两人那里,未看他片刻。
元衡又收回了目光。
当日元衡射出的那只箭正巧射在肩骨之间位置,只伤到皮肉,且力道并不大,崔迟景最严重的那处伤是肩膀的第一箭。
如今那处伤也有结痂的迹象。
岑璠听到此处,终于松了口气。
崔迟景忽然想到什么,道:“还未多谢晋王殿下救命之恩。”
元衡还是一句,“不必。”
崔迟景又问:“殿下可否告知,陷害我崔氏的究竟是何人?”
元衡当时与崔迟景交好,一来是为了在崔家安排自己的人,以便传递消息,而来便是为了不让郑家与他离心。
如今崔氏没了,只有他活了下来,便也没了继续拉拢的必要。
元衡直言不讳,“崔氏这几年与南边有所往来,有南迁之意,其实并不算无辜。”
屋内沉默了许
久,四人皆未说话,似各有各的心思。
“所以殿下知道是谁从中作梗,对吗?”
“这不是你能管的。”元衡未给任何余地,也没顾及岑璠的脸色,扫了眼其他两人,目光似利刃,“孤将你二人救回来,若想好好活命,便听孤的安排。”
说罢,他转过身,拉着岑璠离开小院。
未出小院,岑璠跟他身侧,道:“殿下有话为何不能好好同他们说清楚?”
他冷嗤一声,“王妃觉得孤该如何好好说,是说杨知聿为孤所用杀不得,还是说他要报仇比登天还难?王妃不是一向同那二人交好,觉得孤说话不好听,为何王妃不亲口告诉他们。”
岑璠低垂下目光。
她只是想让元衡态度好些,她知道崔迟景有权利知道真相,可她确实擅自做主,不想告诉他。
她只想他能和阿湄自此闲云野鹤过完此生,不要沾染仇恨。
这种东西就是一把刀,能杀人嗜血,可沾染鲜血后,自己也难彻底洗去血腥,最后被慢慢蚕食腐烂。
她不想那两人变成像她这样的人…
她久久未答,元衡起初倒是平静,甚至有些理占上风的得意,可后来想的多了些,脸色便是渐渐沉了。
*
夜晚,元衡罕见回来晚了许多,岑璠不知他在忙何事,未等他,自己沐浴洗漱一番。
刚穿上衣裳从净室出来,便迎面撞见了他。
元衡移目看她一眼,沐浴过后,她身上肌肤似雪,浑身散发着甘甜的花香。
他错开她,也没找人再换水,径直进了净房
再回去时,炉内燃起熏香,岑璠正坐在妆台前,紫芯正往她手上抹香膏,身后槿儿给她轻轻梳头。
见他走过来,两个婢女便知是什么意思,站起身福了一礼告退。
元衡站在她身后,并未坐下,岑璠知道他有话要说,便干脆自己拿起桌上的梳子,梳起发梢。
果然,没过多久他便开口,“王妃同那二人隐瞒,是怕他们招惹上危险,还是也拿那姓杨的当成朋友?”
岑璠愣了愣。
这事已经过去大半日,她回想许久,才想起今日出院门时的一番争执。
岑璠看他,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同情中有嘲笑,“殿下愿意这么想,便是吧。”
元衡蓦地抿住唇。
室内忽地传来一声响,是梳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他将她推上妆台,就要掀她的裙摆,“你真拿他当朋友?”
这是他逼她默声屈服的惯来手段。
岑璠盯着他,并不惧怕,也丝毫不退让,“我说了,殿下愿意这么想,便是。”
双眸同时直视对方,眼中都含有怒意,气氛剑拔弩张间,元衡却忽然瞧见那人唇角的一丝玩味。
再看那倔强的眼神,便是看到了挑衅。
他恢复了冷静,退开些。
她可以轻易左右他的情绪,她发现了这一点,并且尝试学会激怒他,享受看他喜怒无常的快感。
元衡也弯起了嘴角。
岑璠不害怕他怒,可着实怕他露出这种笑。
“你想做什么?”
他慢慢走近,黑影渐渐覆盖。
桌上的首饰散落,妆台上的铜镜晃了晃。
第52章 她吐了
房内的那面雕花檀木铜镜并不算小,光亮的铜缅照清了面前的两道影。
镜面晃动,她双手紧扣着妆台,十指泛白。
镜面就在面前,低头能看见,抬头也看得清楚。
她选择闭上了眼睛。
镜面上的首饰忽然一阵叮铃咣啷作响。
“看着。”身后冷声传来。
岑璠不肯,仍旧闭着眼,阵阵冲撞让她恍惚晕眩。
后来没了力气,便是趴在妆台上。
他将她旋了个,抱起时未曾抽开。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抱着她在房内重重踏了几步。
那种晕眩恶心的感觉愈发强烈,直到摔在榻上,岑璠呕了一口。
那第一口没呕出来什么东西,元衡察觉到不对,将她抱起来。
她趴伏在他的肩上,下一口一半秽物呕在地上,另一半呕在他沐浴后刚换的寝衣上。
元衡的脸骤然黑了,可下一瞬心底便慌乱起来。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害怕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他越靠近,岑璠便越恶心,尤其那只手是轻轻触碰到她的背时,她愈发想吐。
再呕出一口时,元衡终于退开,整个人僵住。
而后他才回过神,脱去身上那件吐脏的寝衣,披上长袍朝外面喊人。
乳娘进来后,也顾不得一室的凌乱,找来了痰盂。
岑璠撑在床沿,晚上吃的都吐了出来,最后呕起了酸水。
“姑娘没事吧?”
岑璠低头,再抬起头时,那眼底一片猩红,像含有一汪水,脸色苍白。
她衣裳半披,头发散开,狠狠盯着他,眼中似有汹涌恨意。
元衡有些怔愣。
他见过她眼中带狠,可她从来没有这样盯过他,有讥讽和悲哀,彻骨的寒,像是要啖他的肉。
他久久未能言语,看住她的眼睛,第一次想要躲避。
乳娘拿来帕子,给她擦了嘴,又叫槿儿倒了热水过来。
岑璠似还是难受,紧皱着眉头。
乳娘给她顺着气,手忽然顿了顿,看向晋王,“殿下不如去找医士来。”
元衡回过神,见那老媪似眉间并无忧色,反倒是眉稍微扬。
一个念头陡然间闪过,元衡瞳颤动,先是心道不可能,而后却觉得不可思议,最后竟抑制不住去想。
那种期许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开始否认自己前段日子喝的药。
那药是从西域而来,虽是稳妥,可万一呢?
她的身子好了,那给她诊脉的医士几日没诊了,万一是真的呢……
元衡眼神清明了许多,和她眼中嗜血的恨意截然不同,满目欣喜。
渐渐地,就连她那眼中的恨意,竟然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穿好衣裳,叫人去找了医士。
医士来时,元衡站在门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衣。
那是因为他刚才想走近她,扶她躺下,她说了声“滚”。
她性子倔,爱生气,可这个时候生气总归是不好,他还顺着她才对。
元衡这么想,刚才便在乳娘几人的注视下,自己滚了出去。
如今医士来了,他才敢进去看她。
医士来时,地上的秽物被收拾整齐,妆台上被扫掉的首饰也摆回原位。
窗打开,散去难闻的气味,室内点起了他常用的沉香。
床上的帘幔被放下,乳娘守在外面,似是为难。
元衡唤了两声“皎皎”,却无人回应。
他便是手挑开那帘幔,只见那人在床榻端坐,身上的衣裳已经换过,在他掀开帘幔的一刹那,恶狠狠地盯住他,咬牙说了声“滚”。
这一声“滚”,一室都静了。
医士手一抖,提着药箱,不知道该不该走。
元衡抿唇,将那帘幔钩起,自己退远了些。
医士走上前,岑璠却不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