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她知道,他并不是疯病好了,只是耐心变长,能装了而已。
那胡渣还在轻轻蹭着,她未动,眼睛却微睁,有一瞬的清醒。
他怎么会知道她在郑家时去了温泉?
随她去郑家别院的都是她身边的亲信,应该无人会告诉他这些。
难不成他在郑家安有人?
她的一举一动,好似他都能看到,即使是他不在晋阳……
脊背上覆着炽热,岑璠却觉得背上寒芒刺骨。
元衡见她分神,似是不满,手重了些,贴在她的脸颊,贴的也愈发近。
他确实心底有怨。
她身边有他的人,那是他很早之前,甚至在没拥有她之前就安在她身边的人。
她说她在郑家不过避难,闲来作画打发时间。
可他问到的并非如此。
泡泉饮茶,抚琴作画,这样惬意的事,她与他都不曾做过……
她不喜欢在他的王府作画,唯一一幅是她在府外看到的鹰,可她却在那么小的别院里,画了一幅又一幅。
更何况,她还和她日日躺在一张床上。
别的也就罢了,这一点他不能容忍。
能与她躺在同一张榻上的只能是他。
元衡闭上眼,这些话终究没与她说出口。
若是她躲在了男子的别院,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怒,在她耳边一遍遍说自己的不满。
可那是个女子。
祈求从一个女子身上分得她的些许偏爱,终究显得太狼狈。
太过可怜。
他眼眸由深色变红,抿住唇,看住她,从极近忽然严丝合缝。
水波又一层层荡开,许久未歇。
*
岑璠头疼了许久,用完午膳,当真如他所说,睡了一个下午。
再起时,他脸上的胡渣已经刮去,又恢复了一副冷清俊美的模样。
槿儿来传话,说郑伊湄还有些发热。
岑璠终究放心不下,隔日便想回别院看看。
元衡从军镇回来,今日得闲。
他只说了句“知道”,到底没阻拦她出府,像是大度。
他不想她讥讽他。
岑璠到时,郑伊湄正喝着药。
崔迟景手里捏了颗梅子,在她喝下药的那一瞬间,将梅子塞在她的嘴里。
岑璠能看得出,崔迟景将她照顾的很好。
那青梅,她前些日子也刚摘过些。
天已是入秋,树上的梅早已落干净。
府中的下人有专门采摘梅子的,岑璠便是问人要了一些。
她并不会做点心,连柴火都未碰过。
可她想学着做。
元衡发现,她这几日不仅常往郑氏的别院跑,还时常往灶房去。
她似乎之前从未去过灶房。
上一世的她,似是会做饭的,还会做许多点心。
那时他时而怀疑她是岑家送来的人,并不会吃她送来的点心。
可她不厌其烦地送,他也扫过几眼。
她送给他的点心,有很多花样。
元衡虽然觉得那点心不是做给他的,可不管是什么手段,他总归绝对能尝到第一口。
也许,也许也说不准是给他。
他回来后好不容易得闲,她是知道的。
他日日等在房里,而她每日都要去郑家的别院,让他等一便是早上。
他从来没阻止她和郑氏女相见,她还满意才对。
他们近来的关系算是融洽,也许她真的是愧疚,想要他补偿一二。
元衡这么想,这几日岑璠出门,便表现的愈发大度,甚至会主动过问两句郑伊湄的情况。
这几日,岑璠看的书也从杂书字帖,变成了菜谱。
元衡偷偷瞄过几眼,知道她应该是和上一世一样,要做些点心。
心底本不抱希望,但那种想法忽然变得呼之欲出。
岑璠开灶的那日,身边有许多人在。
乳娘亲自教她如何将青果包裹在面团,如何下锅才能让面皮酥黄金脆。
岑璠到底是第一次做,一个下午也没做出满意的。
乳娘到底是没想明白这点心要送给谁,教的颇有兴致,只说让她改日再试,晋王宠她,总会喜欢。
灶房的动静并不算小,元衡却始终未过问,也未踏足那灶房之地,只嘱咐灶房的人多看着火,莫要让王妃伤了。
可即使是如此,岑璠的指肚上还是被烫出一两个油印。
元衡心疼,晚上亲自给她一点点上了药,轻声嘱咐她小心些。
过了两日,岑璠终于做出了一盒像样的点心。
可也就是模样像那么回事罢了,味道索然无味,并不好吃。
然而就是这么一盒糕点,还未封盖提出灶房,便被人堵住。
元衡未问这个糕点是送给谁,似是默认了那块儿是给他。
或者说,即使并不是给他,也一定会从别人嘴里抢回第一口。
他问道:“这盒糕点,本王能先尝尝吗?
第42章 你能不能给孤做一次糕点。……
岑璠却不想给他吃。
这糕点不是做给他的,她知道做的不好吃,可第一块也不该让他染指。
不论是第一次作画,还是第一次做糕点,好不好看,好不好吃,第一声认可总是格外重要。
若是他先说出口,其他人再说,无论如何都不会那么欣喜了。
那盒糕点还未封盒,色泽不算差,比起岑璠第一次做,已算是极好,这么短的几日,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到能做这么一盘糕点,显然是下过一番苦功。
岑璠目光低垂,淡然道:“这点心做的不好,殿下这次还是莫要尝了。”
元衡眼睁睁看着,她悄无声息盖上了食盒,精巧的糕点被藏得严严实实。
她将那双皙白的手按在食盒上,连一点窥探的缝隙都不给他留。
可有的时候,越是得不到
的,便越是偏执地想要得到。
从未踏足此地的晋王,走近灶台,眼紧紧凝视在那盒糕点上。
他手覆在她的手上,目光缓缓移向她,又重复了一遍“孤想先尝尝......”
岑璠手慢慢收紧,轻轻发抖。
元衡能感受到她在暗地用力。
就算他曾一遍遍自欺,这糕点是做给他的,如今也是能明白了。
这盒糕点与他没有一点关系,她这几日废寝忘食地学,一次次出入灶房,并不是为了他。
不仅如此,她一块儿也不准备留给他。
他恍然间想到,若是如此,她上一世嫁给他之前,应该也是不会下灶房的。
原来她那时是特地为他出入灶房,为他费尽心思学做了糕点......
都是为了他。
元衡唇抿的近,眼中逐渐染上执念。
他目光一动不动注视着那盘糕点,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打开了食盒,不由分说一口塞进嘴里。
灶房里不只有岑璠和乳娘,还有许多府里的下人。
那点心个头虽是不大,但这样的吃法也不甚雅观。
像是没吃过点心的孩子在抢食,总之没太顾及脸面这种东西......
旁的人不敢细看,所幸晋王也没有注意到其他人,只出神地望着门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块儿糕点的酥皮并不香,比他在宫宴中吃到的差很远,里馅酸酸甜甜,有些干涩,的确是第一次做。
不过也是好吃的……
可当尝清楚那是什么的时候,元衡整个人都凝固住了。
“这是什么糕点?”他哑声询问。
“青梅酥。”岑璠照实答,想了想又道:“殿下应该不喜欢吃梅才对。”
他不是不喜欢,他吃梅子会起疹子......
她应该是不知道。
元衡未告诉她,嘴又动了起来,细嚼慢咽,似在反复品尝酸甜的滋味。
他将整个糕点都咽了下去,道:“是好吃的。”
岑璠抿了唇,撇开头,沉默良久。
她启唇,听不出喜怒,“殿下既是喜欢,那便都拿去吃吧。”
她掠过他向外走去,丢下了那盒她原本紧护的点心,向外走去。
元衡站在原地,看着那盒糕点,又捏了一块儿。
酥皮无味,酸涩自口中泛开。
可满满一盒糕点,被吃空了盒。
到了午后,元衡的臂上,脖子上便冒出些红疹,靠近耳根的脸上也起了一片。
晋王独坐在书房,傅媪看得心惊胆战。
她从前跟着先皇后,先皇后死后,杨家倒台,她带着晋王一路逃到军镇,可以说是从小照看到大。
起初在军镇时,她同晋王和太尉隐姓埋名,军户起家,后来两人立了军功,有人眼红,买通了婢女,用整整一坛梅酿成酒,遮了气味送给晋王,害得险些丧命,从此之后大小食宴就全都由她和韩泽监管。
这梅果晋王是万万碰不得的......
可不知为何,晋王却偏偏在近一年来喜欢种起了梅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