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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郑伊湄不明所以,“文绣大监这是怎么了?”
  元斓把玩着那只簪子,一挑眉,“阿姊还不知道呢,上次大监去王府量裁婚服,殿下赏了这只簪子。这大监回宫后,不仅没有将这宝簪藏起来,反而大肆炫耀,传到皇后娘娘那里,被打了三十板子,跪在宫门前整整一日呢。”
  “不过是皇后母族家上不了台面的一个女儿,还想攀附皇兄,也不看看自己配吗。”
  郑伊湄欲言又止,元斓见状,抿住了唇。
  “那又关皎皎什么事?”郑伊湄问道。
  岑璠侧头,目光触碰了一瞬,而后迅速收回,直视前方,“我也不知。”
  元斓轻嘲,“这有什么难猜?那大监做梦都想嫁给皇亲贵胄,此次却因为婚服之事,无辜被罚,自然是要将气撒在你这里。”
  岑璠没再说话,见元斓转身,只余光又看了一眼,跟上两人继续往前走。
  宫宴设在灵芝池旁,已经来了不少人,皇后和那贵嫔坐于亭中,细细看去,两人神韵间竟有几分相似。
  其他女眷沿池边而分散坐开,而此次宴会的主角,那位刚满月的小皇子,想来是被抱去了皇帝那里。
  见着三人走在一起向皇后行礼,不少人觉得惊讶。
  就连皇后也愣了愣,很是欣慰,“能瞧见这三个姑娘走在一起,本宫还真是高兴。”
  元斓弯起笑眼,俏皮道:“皇后娘娘这话,难道是觉得我们不该走在一起呀?”
  此话一出,在场不少人变了脸色。
  贵嫔如坐针毡,扯开唇打马虎眼,“公主可真是惯会开玩笑……”
  皇后却不在乎,道:“倒不是小五说的那般,本宫只是瞧见你们三人走在一起,颇为养眼罢了。”
  这五公主倒也练就了一副厚脸皮,并不觉得尴尬,走向亭中,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向皇后举了酒杯,“那便是小五多想了,娘娘见谅,我自罚一杯。”
  皇后莞尔一笑,转而目光移向岑璠,“岑姑娘送的画本宫看过,那牡丹画的当真艳极,不愧是松白先生所画。”
  “皇后娘娘谬赞。”
  皇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本宫记得刚当上皇后那阵呀,有缘见过松白先生,他说若非懂画之人,他断不会相赠,当年本宫可是亲自呈了自己的画作,上门请教,他才愿意进宫为本宫作一幅画,也不知岑姑娘有什么本事,竟能说动松白先生作画。”
  岑璠抬眼看她,道:“母亲出自商户岑家,在彭城画的画极好,民女师承一二罢了。”
  在场的人虽是不怎么看得上虞家,可那虞老爷的风流韵事,倒也听说过一二,席间窃窃私语不断。
  “那虞家的外室不是奴籍吗,怎么还是什么岑家才女?”
  “谁知道呢!一个商户而已,我那能认得,倒是这虞家……”
  一旁的五公主一扫周围,最后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面对这般胆魄,有几分赏识,可最终也只摇了摇头。
  周遭议论四起,皇后只淡然一笑,“本宫倒是好奇,岑姑娘画的究竟如何,竟是能入了松白先生的眼。”
  说罢,她吩咐人抬上桌案,备了笔墨丹青,“这皇宫里景致正好,岑姑娘随意画,只当给大家助兴。”
  那案上的朱砂艳丽,隐隐散发的淡香还在鼻尖充斥。
  岑璠眼睛聚在那盘朱砂上,直到贵嫔出声应和,才移开目光。
  贵嫔道:“是呀,姑娘不如当场画一幅,就当做满月礼,等循儿被抱回来了,看看他喜不喜欢。”
  皇后一笑,“本宫也是这么想,六皇子抓阄的那些物件,里面还没有画呢,岑姑娘画好的这幅不如添到里面,万一小皇子抓到了那也是缘分。”
  岑璠陡然间明白了皇后的意图,眼睛瞪大了些,就连郑伊湄也能感受到,此番提议来者不善。
  眼瞧着她败下阵来,皇后狭长的凤眼中满是上位者的不屑,“岑姑娘可是不想画?”
  岑璠呼吸变得急促,身子微微颤抖。
  此刻她若是说这朱砂有问题,就说明她认识美人泪,便是变相承认送给皇后的画上的毒是她下的。
  可她更不可能去作那幅画,那种毒对于一个孩子,是万万碰不得,若真出事,皇后定要推她出来顶罪。
  想来想去,似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岑璠直直跪了下去。
  皇后微蹙眉,“岑姑娘这是做什么?”
  她叩首一拜,“皇后娘娘恕罪,民女实在画不了。”
  见如此,郑伊湄也跟着跪了下去,“皇后娘娘,皎皎的手前些日子伤过,还并未痊愈。”
  皇后释然一笑,眉舒展开,并未让两人起身,“本宫倒是听说了此事,不过听说姑娘手伤后在老二的别院养过一段时日,还有太医开得药方,应当好了才是。”
  前段日子,她在别院养伤的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岑璠清楚,元衡是有意隐瞒,就连她的父亲都不敢往外乱说。
  就在刚才,她把虞家的事抖落了出来,而现在这位皇后也要把她二人的私情放在了明面上。
  岑璠想不通,虞家究竟有何能耐,竟是能让皇后帮着以牙还牙,同他们在明面上撕破脸。
  在场的人却不曾考虑其中的弯绕,话锋一转,矛头又对向了她。
  晋王刚提亲时,城中就流言不断,她虽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可同她想到的话大差不差。
  无非又是说她随了母亲,不守德,与晋王私相授受之类的。
  可岑璠知道,眼下并不是她该考虑这些的时候。
  这幅画,她绝不能碰。
  岑璠用之前敷衍元衡的说法,“娘娘不知,这手当时伤的严重,没那么快医好。”
  这次先开口的却是贵嫔,“本宫看这伤倒也不算什么,不过是一幅画罢了,能有多难,姑娘是不想画吗?”
  岑璠抿紧了唇,不敢松
  口半分。
  贵嫔剜了一眼,“旁的姑娘都会些琴棋书画,不说别的,就说郑姑娘,那琴我听了都佩服,岑姑娘倒是好,一声手伤了,这琴棋书画倒是样样不能了。”
  岑璠能听出这话意有所指,可默认自己不会,受点嘲笑,总要比丢了命强许多。
  席中有人掩面轻笑,郑伊湄转头看她,见她盯着那盘朱砂,眼神有一瞬的闪烁,喃喃道:“是朱砂有问题……”
  她想说些什么,手却被岑璠握住。
  岑璠向她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郑伊湄愣住。
  皇后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似是料到,只眼撇开,暗哼一声。
  不少人察觉到异样,互相看了看,却又不知这岑璠如何得罪了皇后。
  就在此时,席间却闯进来一女子,身穿胡服,紧衣窄袖,脸色呈浅麦色,露出的手背上有几道浅浅的疤痕,眼睛却格外亮堂。
  女子手握一只竹笛,抱拳道:“皇后娘娘恕罪,民女来得迟了些。”
  皇后似也不认识,“这位姑娘是……”
  女子轻笑,“民女怀荒尔朱氏,见过娘娘。”
  “原来是尔朱的女儿……”皇后嫣然一笑,“像你父亲,有大将之风。”
  “娘娘过奖。”尔朱阳雪回了一句,转了转手中的笛子,亮给一旁跪着的岑璠,“姑娘总不能什么都不会吧?”
  岑璠愣了许久,接过那只笛子,迅速反应过来,道:“民女手确实伤了,笔握不稳,若是贵嫔娘娘愿意,民女可以奏笛一曲。”
  皇后低眼看向岑璠,最后目光落到尔朱阳雪脸上,笑得温和,没再咄咄相逼,“贵嫔觉得呢?”
  贵嫔似是犹豫,迟迟没开口。
  郑伊湄一拜,“贵嫔娘娘刚才说民女琴奏得好,民女愿与岑姑娘共奏一曲,望娘娘应允。”
  贵嫔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皇后允下,“那便照姑娘说的,你二人同奏,就当为六皇子庆生可好?”
  郑伊湄谢礼,拉着岑璠起身。
  岑璠握着手中并不算精巧的竹笛,一时恍惚。
  她要与她...合奏吗?
  只是不容她再多想,不过一会儿,两个太监便抬了把琴上来。
  郑伊湄坐了下来,抚了抚琴弦,抬头问道:“高山流水,皎皎可会?”
  岑璠眼神凝住,心跳的厉害,轻轻颔首,“会的。”
  她抬手,那人手指勾了琴弦。
  笛声先响,琴声随后附之,一声悠扬,一声清泠,春风化雨,牵动心弦。
  宴席静了下来,灵芝池旁只剩树影沙沙声,偶然间鱼儿浮出水面,点起阵阵涟漪。
  元衡便是在这时赶来的,他望向亭前,停下脚步。
  小池旁,一人如远山芙蓉,一人如云边之月,吹笛抚琴,青衣白衫,衣袂飘然,仿若竹林隐居之士,当得起一个雅。
  自幼漂泊边镇,元衡不通音律,却也多少能听出来,这是一曲高山流水。
  上一世,她在宴席上被众人为难,被嬉笑粗鄙,不通文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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