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花藏刀 第15节
玉京子自蛇哨失效后,一时失了宁承轻等人的踪迹,方才在客堂上故意透露三人行踪,不过是想借温南楼的人手搜遍镇上将人找出来,事后再趁众人入睡偷偷下毒,做那在后的黄雀。谁想自己却比温南楼先得手,自然不愿再与那些人打交道。他心念一转,便生主意,推窗往客栈楼下一瞧,见墙角摆着几个箱子竹篓,比自己背来装蛇的大上许多。此时温南楼等人正在各个房间查找,他趁乱下楼提了个最大的竹篓上来,将宁承轻捆了手脚,堵上嘴,塞进篓子里,再将自己小竹篓中所带的十来条毒蛇全倒进去,盖上竹盖遮布,慢慢出门往楼下走去。
宁承轻已被点了大穴,又遭绳捆索绑,蜷在竹篓中既不能出声又动弹不得,加之如此多的毒蛇在周身游来游去,实在难受至极,但听蛇面阎罗走到门口被人拦住,似是游云剑温南楼见他突然背个大竹篓心中起疑。
温南楼道:“阁下这是去哪?”玉京子尖声笑道:“有温大侠在这里找人,用不着我碍手碍脚,那臭小子沿途洒了好些蛇药,将我那些蛇子蛇孙全都赶得不知去向,只剩这十几条,我再去捉些来。”他一掀盖子,嘴中呼哨几声,竹篓里的毒蛇纷纷昂首自遮布缝隙间钻出,向着温南楼吐信示威。
温南楼猝不及防,大吃一惊仰身后退,玉京子哈哈大笑,盖上盖子扬长而去。温南楼见他只身一人,就此罢了。
再说萧尽与段云山翻出窗外,却并未离去。段云山说什么也不能丢下宁承轻先去镇外避过,等温南楼等人离开再回,因此拉着萧尽往客栈屋顶攀去。二人小心翼翼伏在瓦上,萧尽想掀开瓦片往下偷瞧,段云山深知客栈中尽是高手,稍有动静便会被人发觉,因此劝他小心行事。
萧尽也担心宁承轻在客栈里,万一被温南楼等人识破只怕凶多吉少。不多时,客栈中分几拨人手向镇上四面而去,又再过片刻,蛇面阎罗也走了出来,身上却背着个从未见过的竹篓。
萧尽见他一路往镇外走,总觉不对,实在耐不住,伸手掀开瓦片,寻找宁承轻与钟不四所在的客房,一连找了好几间,终于给他瞧见钟不四和他两个兄长在一起。
萧尽一跃而下,房中三人尽皆一惊,眼见是他才放下心来。
钟不四道:“不好了,那个长得像蛇头似的怪胎把一条小蛇缠在小娘子手上,现下不知怎么样了。”萧尽一惊,问道:“你怎么不救他?”钟不四道:“我要救的,那蛇头怪胎把毒水吐在老子头上,小娘子给了我药,叫我滚。我……我不敢不听他话,就……滚了出来。”
萧尽暗骂他没用,但心里知道宁承轻是怕他白白送死,反而没有了人报信。仇不二去隔壁房间看了看,说是已无人在。萧尽对段云山道,定是蛇面阎罗将他掳去了,心中焦急无比,立刻就要去追。话到这里,忽然门外脚步声响,有人在门外问:“这里瞧过没有?”说着也不敲门,双手一推就要进来。
段云山反应极快,抓住萧尽的胳膊往上一托,急道:“萧兄弟,我师弟就托你相救了。”
萧尽被他托向屋顶,用力极强,自己轻轻一跃已回到顶上,再往下看时,段云山已与进门之人打成一团。他把心一横,心想救宁承轻要紧,段大哥武功不弱,打不过总逃得过。想罢转身跃过屋顶墙头,往蛇面阎罗离开的方向奔去。街上虽全是温南楼带来的江湖好手,但一来众人只听程柏渊说过三人样貌,毕竟口述耳闻,并未亲眼见过,二来萧尽左眼受伤,拿布包扎着,容貌更不易看清,因此三人一旦分开,一路并未有人认出他。
萧尽小心沿街打听,玉京子样貌奇特,路人见过大多记得,指路给他,看方向是往镇外去了。他穿过小巷,正欲上房施展轻功疾奔,忽然打横伸出一只手朝他面上抓来。
萧尽一惊后退,眼前红影晃动,孟别昔已拦在他面前。萧尽暗暗叫苦,这紧要关头遇上孟别昔,当真进退两难,再迟一会儿蛇面阎罗带着宁承轻更不知去向哪里。
孟别昔道:“你逃了两年也该够了,快跟我回去。”萧尽道:“我现在有要事在身,姐姐宽宥两日,等我将这里的事了了再同你回去。”孟别昔道:“两日?你要想回去这两年多哪一天不能回,只怕眨个眼的功夫又叫你跑了。”她平时寡言少语,极少说话,眼下费尽时日终于找到要找的人,心中不满已是溢于言表。
萧尽知道她为人执拗,是绝不肯再放自己走的,但宁承轻命在旦夕如何能不救,当下伸手到背后,将布中包裹的拒霜拔出,刷一刀向孟别昔肩上挥去。
孟别昔早有提防,身形微动让开刀刃,双手一扬,手执峨嵋刺朝萧尽胸前点刺。萧尽心里明白她本意绝非要杀自己,但也万万不能让她点住穴道。二人在无人小巷中互相拆解招式,长刀与峨嵋刺绝无相碰,没发出半点声音。
萧尽只想速战速决,好抽身去救宁承轻,孟别昔对他武功招式、行事习惯都了若指掌,他如只用赤刀门的刀法绝无取胜可能,情急之下忽然想起宁承轻提过的那本无名刀谱,于是不假思索,将其中几招最为熟练的使了出来。
这刀法与他自幼习练的每一招都大相径庭,本该出刀的招式它却偏偏写“收刀斜横,示胸腹大空于敌”,该当回避时却又说“单手撩刀,复回横砍”。萧尽刚一使出,立刻险象环生,可他深信宁承轻说得不错,既然要他熟练这刀法,势必有特异精奇之处,因此咬牙克服自小养大的习惯,硬是将这路刀法使了下去。
孟别昔初见他刀法一变,并不以为然,只当他心慌意乱刀势也随心而乱,谁知数招一过,萧尽刀法招式越来越凌厉奇特,每一招都在自己意料之外。她武功高强,换作别的对手未必吃惊,但萧尽是她一手带大,交手时心中浮现的一招一式无不熟稔,此刻眼见招式似是而非,反而如在桎梏。
萧尽一连几刀打得孟别昔措手不及,心想不可恋战,眼见她露出破绽,刀身一振却是两种刀法中全都没有的剑招“青鸟来翔”刺她要害。这一下更出孟别昔意料,没想到他两年之中武功竟有如此精进变化,连忙右手推拳以峨嵋刺去削挡他长刀。拒霜何等锋利,寻常兵刃哪是它对手,交击之下,峨嵋刺已被削去半截,当啷一声飞去落在地上。
孟别昔见兵刃损坏,双手齐出,将两把峨嵋刺当做暗器朝萧尽掷去,趁他躲闪之际右手往腰间一扣,抖出一柄环腰软剑。
她外号血娘子,却少有人知道她另有称号叫“忘心剑客”,可见平日对敌其实极少用剑,今日竟然被萧尽逼出第二件兵刃。萧尽见她亮出软剑,也是一惊,心想这要打到何时。他记挂宁承轻的下落,心急如焚,可与孟别昔相斗能打个平手已是不易,两年之前实难想象,再要取胜绝非轻而易举,眼看剑光如银蛇般袭来,心生一计,竟然不躲不闪,向前直扑过去。
孟别昔原想他武功大进,不使出全力恐难将他擒住,手上已下了十分的功夫。萧尽突然扑来,剑锋顷刻便割到他颈项,溅出血花,孟别昔情急之下骤然收手,前胸左肩门户大开,萧尽伸手往她天突穴上一指,内力尽出,气冲穴道。孟别昔上身一软,萧尽赶忙将她扶住,额头汗水岑岑,心道侥幸,若非她及时收手,自己早已是剑下亡魂。
孟别昔向他怒目而视道:“你叛出赤刀门,学了别派武功,是要将往日恩义一笔勾销吗?”萧尽道:“姐姐莫怪,我真有十万火急的急事要办,你不杀我,我感激得很,可义父不是我伤的,应天秘录也不是我盗走,凶犯盗贼另有其人,等我办完事再细细和你说清。”孟别昔道:“你索性杀了我,以后也不用再说了。”
萧尽将她抱到小巷墙角处,拿木板遮住,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转头走了。
第三十四章 盘身吐信翻红焰
萧尽一奔起便觉颈边剧痛,伸手一摸满手血红,撕了衣襟下摆草草一缠了事。
这一耽搁,蛇面阎罗早已不知去向。萧尽自屋檐飞跃到镇外,跳上树梢四处遥望,心中不住地想,我若是那蛇怪,擒了宁承轻后会去哪里。
蛇面阎罗一心想要水月白芙,如今抓住宁承轻多半迫不及待要找个无人处慢慢逼问,萧尽心想宁承轻聪明机智,落在蛇面阎罗手里虽然凶险,但一时半刻应当也有应对之法,可这无人之处究竟在哪倒让人伤透脑筋。
他正自焦虑,忽听树下有狗吠叫,低头一瞧心中大喜,原来是金角躲在草丛里抬头吠叫,银角却不知去向。萧尽跳下树梢,抱住黄狗道:“好狗儿,你知道他在哪,带我去找来。”
金角汪汪呜呜叫了几声,纵身往前跑去,萧尽紧紧跟着,一人一狗跑出四五里路,金角仍是不停。萧尽疑心这傻狗儿并不知道宁承轻的下落,只是带他到处乱跑,可细细一想,或许蛇面阎罗在镇外仍招不到蛇,要往更远的地方去,便继续跟着黄狗疾奔。又多走一里路,萧尽见草丛中扔着个竹篓,竹篓里血迹斑斑,一条黑鳞毒蛇被拧断头扔在草地上。
萧尽认定玉京子走时背着的大竹篓里藏着宁承轻,竹篓在此,里面的血是谁的。宁承轻不会武功,不是玉京子的对手,这血便绝无可能是玉京子留下。
他想到这里,急得冷汗直冒,拨开草丛,顺着血迹往前追踪。林中草木茂盛,萧尽直找到傍晚时分才见眼前有个山洞,血迹到了这里已是点点滴滴十分稀少。
萧尽先伏在洞外草丛细听,听到洞中隐隐传来说话声,果然是蛇面阎罗的声音道:“我再问一遍,水月白芙究竟在哪?说出来饶你一条小命,再不说只好叫你慢慢吃苦了。”
宁承轻道:“我说了带你去,你又嫌麻烦不肯,那是我爹毕生心血,你现成拿去总也有限,用完就没了,不如多花些时间,咱们一起钻研琢磨,将药方写出来,何愁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蛇面阎罗哼了一声,怒道:“你少骗我,这一路带着你又不知生出多少诡计,方才你用什么法子让我的蛇儿反噬于我?”宁承轻笑道:“我又没蛇哨,如何驱蛇,想必是你平日待它不好,一时生气就咬了过来。”
萧尽听他说话声音微弱,气息虚浮,不知哪里受了伤,心头一阵刺痛,但不知山洞深浅,贸然进去不能一刀将蛇面阎罗杀了怕有无穷祸患,这一下务必得有十足把握才行,因此只能强忍心痛继续蛰伏倾听。
蛇面阎罗阴声道:“我知道你血中带毒,用这诡计不知毒害了多少人,方才溅我一身毒血,幸好我自小饮毒长大,也无什么大碍,如今让你也试试我的手段,这一瓶蚀骨缠心散吃了万箭穿心,我瞧瞧你能嘴硬到几时。”
他话一说完便拿毒药往宁承轻嘴里塞,萧尽大惊,再顾不得什么,挺身冲进洞里,抬刀往蛇面阎罗后背砍去。
玉京子阴阴一笑道:“来得好,你要耐着性子在外面等,我倒不知如何对付你。”
洞里光暗,萧尽从外面进来登时双眼一黑,什么也瞧不见,只听到宁承轻在一旁咳嗽干呕。玉京子自幼长于蛇窟,双眼久已习惯黑暗,在洞中依然能够视物,抬手往萧尽一挥撒出一把药粉。萧尽屏息往后急退,耳听四周丝丝作响,似有群蛇骚动游来。
他听音辨形,一刀挥去,斩断一条毒蛇蛇头,蛇血喷涌而出,一阵血腥臭味扑鼻。他想洞里都是毒蛇,自己又瞧不清楚,便想先往后退到洞口,谁知刚退一步,又听到玉京子抓住宁承轻,阴恻恻地笑道:“这小子在我手里,你还想退到哪去?你跨出山洞一步,我就割下他一只耳朵,再退一步,割另一只。他身上眼睛、耳朵、鼻子、手指、脚趾有的是割了又不死的零碎,你多退几步试试吧。”
萧尽听后便不敢再退,只是不管他威吓,凝神细听四周毒蛇动静。这些蛇动作奇快,神出鬼没,稍一分神便容易着了道。萧尽正兀自斩杀,忽听宁承轻边咳嗽边道:“可惜了,这条墨玉灵虺也是难得一见的极品,死一条不知多少年才能再找到。”
玉京子原也心疼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毒蛇,要知他吹哨招来的大多是些寻常草蛇,只有身边竹篓布袋里带的才是世间罕见少有的极品毒蛇,小半辈子才收到十来条,如今被萧尽一刀一条,已杀了不少,虽说只要咬他一口这回便算赢了,但心中总有些不舍。
玉京子道:“死一两条蛇,换你俩的命和水月白芙,原是有赚不赔的生意,又有什么可惜。”宁承轻道:“你袋里的蛇虽少见,但也不是最好,不知道比金星地仙如何?”
玉京子道:“金星地仙是蛇中毒仙,除了我手中的赤螭碧虺,天下再没有毒过它的,可惜如今也绝了迹,难得你知道。”
宁承轻道:“原来这些蛇毒都不如金星地仙啊。”
萧尽当日在宁家后院山谷被金星地仙咬了一口,并无什么大事,此刻听玉京子亲口承认这洞中的毒蛇都不如金星地仙更毒,霎时明白宁承轻引他说出这话的用意,于是便不管那些毒蛇,纵身提刀,刀尖又向玉京子说话的方向插去。
黑暗中,萧尽只觉手臂、小腿被蛇连连咬噬,但伤口剧痛,身上却并无中毒之感,内心欣喜,猱身扑去,只盼一刀将玉京子砍死了账。
玉京子眼见他不管不顾举刀劈来,手中扣了两枚玄蛇毒镖接连发出,只是暗器破空的声音远比蛇游声响,萧尽毫不费力躲过,眼见就要一刀将玉京子钉死在地上,紧要关头忽然自洞外飞入一团火焰。
这一下,洞中三人都吃了一惊。萧尽见火团飞向宁承轻,立刻抛下玉京子转身去救。那火原来是个火把,萧尽来不及挥刀,只能用身去挡,火把砸在肩头溅起许多火花,他伸手拍灭,又有几个火把飞掷进来。洞外有人呼喝道:“姓宁的小子和那蛇怪就在洞里,烧死了他,一了百了。”
萧尽听那人嗓音,似乎是温南楼调去镇东打听探查的柳家兄弟之一,这两人不知何时跟来,竟想出火烧山洞的法子,要将他们三人全都烧死在洞里。萧尽心想这些人自诩正道,行事却如此凶狠毒辣,可惜方才差点就要了玉京子的命,被他二人一搅错失良机,不禁又是可惜又是悲愤。
火把源源不断自洞外飞入,片刻间洞中已浓烟滚滚,萧尽忽觉右手一凉,似有什么卷住手腕,正要随手挥去,却听玉京子阴森森道:“臭小子,我放蛇到外面阻他们一阻,你去将人杀了,我保你们二人都不死。”
萧尽原怕蛇面阎罗伤害宁承轻,听他如此一说心想他要水月白芙,便不至就此害死宁承轻,两相计较立刻迎着火把往外冲去。他挥舞拒霜砍去两团火焰,又抬脚踢飞一个。洞外之人见他如此勇武,不惧火烧飞扑而出,纷纷往后退了几步。萧尽一见光亮,先往自己手上瞧一眼,见手腕上盘着一条浑身赤红的小蛇,便知是玉京子手上那两条极毒的毒蛇之一。
洞外除了柳家兄弟还有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出头,微留髭须,女的二十来岁,容貌清秀。柳氏兄弟二人将枯草堆在洞口,点燃了火,那男女二人则在一旁高地观望。
萧尽飞扑而出,抬脚将烧得正旺的枯草火堆踢散,一时腿脚上也着了火,他就地一滚将身上火苗扑灭,立刻挺身而起。
柳氏兄弟中为兄的叫柳廷,弟弟叫柳璋,二人之父十余年前死于宁家庄中尸骨无存,这回便是跟着温南楼来报杀父之仇。兄弟俩当时年幼,是非难明,一夜间没了父亲,仇恨淤积多年,如今长大,复仇之心甚坚,哪管别人还有找到宁承轻问清当年真相、销毁水月白芙等等事宜未了,一心只想立刻杀他报仇雪恨。
萧尽不顾性命冲出洞外,迎面正遇上弟弟柳璋,他恼恨这人莽撞动手,使自己本将得手的计划落空,又让宁承轻落入蛇面阎罗的手里,于是刀尖抬起往他额前插去。
柳璋眼见来人刀势凌厉,大惊后退,哥哥柳廷急忙赶来援救,刷一声拔剑在手,接了他一刀。萧尽的拒霜是宝刀,柳廷的剑却也不差,刀剑相交一阵清响。柳璋见哥哥接下一招,定了定神,也拔剑在手上去助阵。
柳氏兄弟自幼一起练剑,从不分离,分进合击,一招一式极有默契,萧尽以一敌二,一时之间竟找不到破绽。此时日已西斜,夕阳如血,三人刀光剑影斗得十分凶险。萧尽身上被毒蛇咬伤,虽不像常人般立时毙命,但如此腾挪活动,气血运转极快,渐渐便有头晕虚弱之感。柳氏兄弟见他出手略有迟缓,只盼速战速决,好再去洞中杀了宁承轻一雪父仇,柳璋便叫道:“方大哥、韩姑娘,一起上啊,先料理了这小子,再去抓姓宁的小贼。”
那对观战的男女听了,也拔剑下来掠阵。姓方的男子名叫方从剑,女子姓韩叫韩琴儿,江湖上也有侠名,人称“琴剑双侠”。二人一加入战团,萧尽登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他一刀劈出,便有三剑齐向他挥来,虽他刀法招式繁多,情急之中仍能惊险避过,但也实难有取胜的可能。
柳璋边打边道:“蛇面阎罗与他们是一伙的,假意叫咱们在镇上四处搜寻,却偷偷将姓宁的小子送出镇外。”萧尽听他信口胡说,将一盆脏水泼在自己与宁承轻头上,心中气愤,抬手一刀又往他咽喉削去,柳璋身旁有三人掠阵,丝毫不惧,可就在这时,他眼前红影一闪,喉咙上如被虫蛰似的剧痛,连忙伸手捂住脖子。
韩琴儿失声惊呼道:“大哥,蛇,蛇!”
萧尽也吃了一惊,低头一瞧,竟是蛇面阎罗缠在自己右腕上的红蛇赤螭不知何时突然窜出,在柳璋喉头咬了一口。这红蛇咬完人后又再游回,盘在萧尽手上,众人不知它只听玉京子号令,认定萧尽与蛇面阎罗正是一路,宁承轻又擅用毒,三人同流合污已是事实,惊怒之余又再围攻上来。
第三十五章 与子同命不相弃
柳廷见弟弟被咬伤后倒地不起,退出战圈查看,一摸之下,竟已没了呼吸。
他惊得脸色煞白,大声喊道:“我弟弟死了,我弟弟死了!”
琴剑双侠一听这蛇毒如此厉害,见血封喉,一时不敢逼近,韩琴儿更是怕得脚下一顿翻出丈外,嘴里喊着:“大哥小心。”
萧尽其实已难支撑,见他们退开暗暗松了口气,但柳璋惨死非他所愿,自己杀了人倒罢了,只是这条人命将来难免要算在宁承轻头上,代代世仇越结越深,又如何收场。
方从剑后退一步,横剑胸前,双眼紧盯着萧尽腕上的红蛇,一边防它暴起伤人,一边问道:“阁下和蛇面阎罗究竟是什么关系?”
萧尽道:“我与他毫无关系,这蛇突然伤人也并非受我操纵。”柳廷痛失胞弟,嘶声怒吼道:“不受你操纵,为何盘在你手上却不咬你?你这恶贼杀我兄弟,快留下命来。”
赤螭不咬自己却咬死柳璋,这事萧尽一时实难解释得清,可转念一想方才柳氏兄弟投掷火把,驱烟入洞,分明是想要宁承轻的性命,江湖恩怨本就是你死我亡,没什么好多辩解,当下再不开口,举刀向迎面而来的柳廷砍去。
柳廷与方、韩二人见他辩了一句后再不说话,料他无话可说,立刻要下狠手,心中都各自提防。萧尽浑身乏力,强打精神,但眼前三人对他手上红蛇甚是恐惧,见他右手长刀挥来都不敢欺进。柳廷为兄弟报仇心切,尚且上前攻了两剑,方从剑却暗自观察,瞧出萧尽脚步虚浮、刀势摇晃,说道:“这贼子受了伤撑不了许久,咱们和他游斗,不出十个回合便可不战而胜。琴妹,你小心他放蛇,柳兄弟想法将他右手砍断,我来斩那毒蛇。”
韩琴儿大声答应,跃到萧尽身后。萧尽一转身,柳廷已一剑朝他右肩劈落,如此腹背受敌,方从剑也挺剑朝他右腕上的红蛇劈刺,三人便成夹击之势与他缠斗。
此时,玉京子扑灭了丢进来的火把,生怕浓烟熏死了宁承轻,将他一把扯到自己身边。
宁承轻不住咳嗽,双眼熏得泪流不止,却始终打起精神凝神听着洞外几人恶斗。
玉京子扣住他下颌,在他耳边恶声道:“你快说水月白芙究竟在哪,说了我放蛇出去助他,不说,再过片刻他就要被那三人乱剑分尸。”
宁承轻被他掐得极痛,却仍笑着道:“他死不死关我什么事?他不过是我请来的保镖护卫,死了花钱再找一个罢了。”玉京子道:“你少在这演戏,他若与你非亲非故,怎肯为你如此不顾性命?”宁承轻笑道:“玉先生也与我非亲非故,不是一样为我不顾性命吗?”
玉京子和他在江上相对后,不但折了手下一命驱蛇童子、伤了腿脚,还中他银针上的剧毒,方才差点被活生生烧死在洞里,虽说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水月白芙,但也的确算得上不顾性命。他本就心中有气,听到宁承轻这般情势下仍然调侃玩笑,不肯说出水月白芙的下落,恼怒至极,将一枚玄蛇毒镖拿在手里要去割他面庞。
玉京子道:“臭小子,我不杀你,留你一条小命慢慢逼问实在容易得很,先将你这张漂亮的小脸割烂了,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宁承轻只觉毒镖的铁制蛇信刺在脸颊,只消稍一用力便能划破皮肤,他听玉京子言语疯狂,怕见了血再引出他心中暴虐,便故意道:“我是世俗,最爱惜自己这张脸,划花了它那我活着也无趣味。”玉京子听他服软,冷笑道:“我就憎厌你这样娘儿似的家伙,还不快说。”
宁承轻道:“你先将洞外那些人赶走,姓柳的两兄弟死了一个,自知不敌定然已放出消息求救,再等片刻只怕温南楼就要带了人手赶来,到时我们三个都被堵死在这,你问出水月白芙的下落又有什么用处。”
玉京子仍是冷笑,宁承轻道:“我与洞外那姓萧的都在你掌握,先生那两条宝蛇好厉害啊。”玉京子对养育的赤螭、碧虺二蛇确实十分得意,听他夸赞又想二人各自受蛇所制,绝对逃不出自己掌心,况且方才说了狠话,也怕宁承轻真像个娘们一样毁了容就要寻死觅活,便顺势而下道:“你知道就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等会儿出了洞,你还推三阻四我就真不客气了。”
宁承轻道:“出了洞外,自然是先生说了算。”玉京子将他挟在腋下,窜到洞边。
萧尽以一敌三本来并不至落败,但他方才在洞中被数条毒蛇咬伤,原本只是冒险而为趁机杀了玉京子,宁承轻自然有法子替他缓解毒性,可这时四人激斗,真气流转毒发加快,方从剑瞧出便宜,与韩琴儿两面夹击,他缠住长刀,韩琴儿举剑在萧尽后背一挥,剑尖划出一道由肩至腰的血口。
萧尽一个踉跄,眼见方从剑手中长剑又至,左手拔出青渊匕首一挡,将他剑锋斩出一个小小缺口,右手拒霜往身后横劈,韩琴儿一招得手正要再砍,止步不及被拒霜在额头划了一刀,削去一片头皮。萧尽也是杀红了眼,哪管姑娘不姑娘,只记得自己若打不过,这些人杀了他便要进洞去杀宁承轻,因此死也不肯后退一步。
柳廷本来怕他手上的红蛇再伤人,但自三人一同出手,刀光剑影之下,那红蛇也十分乖觉,飞快从萧尽手腕沿着臂膀肩头游到脖子上,身子轻轻一缠,将头搁在他颈边不再动弹。如此一来,三人惧意骤减,气势大盛,柳廷更是一剑刺中他肩膀。正斗得血肉横飞之际,杂草丛中窜出几条蛇,青黑赤白各不相同,分头便向拼斗中的四人游去。
柳廷见弟弟柳璋刚被蛇咬死,突然又窜出这许多蛇来,不禁大叫一声连连退步。韩琴儿被萧尽削了头皮,脸上破相心中激怒,只想立刻杀他泄愤,但见毒蛇窜出登时冷汗直冒,拉着方从剑跃开。
萧尽身上沾染了赤螭的气味,众蛇不敢欺进,纷纷绕开继续往其余三人追去。
方从剑道:“这小贼与蛇面阎罗沆瀣一气,今日杀不了他,咱们先回去告知温大侠再做计较。”柳廷虽心有不甘,可见毒蛇逼近,草丛中看不真切,实在防不胜防,只得回身抱起柳璋尸身,朝萧尽怒目一瞪,三人一同往树林外飞奔离开。
萧尽见三人撤退,眼前一黑,脑中一阵晕眩差点昏厥,连忙一咬舌根稳住神志,但觉周身上下无处不痛,扑通一下坐在地上。
玉京子挟着宁承轻走出山洞,伸手一探他经脉,只觉他虽中蛇毒但未有濒死之相,不由暗暗称奇,心想究竟是这小子体质特异还是宁承轻事先给他服了什么灵药,倒是大有研究之用,一时不急着杀他,却也不给他解蛇毒的药。
玉京子将宁承轻扔在地上,割了他手脚的绳子,却不解穴,指着萧尽道:“臭小子,你背着他跟我走,若不从命,赤螭碧虺立刻将你二人咬死。”
萧尽不受他胁迫,伸手去扯盘在颈上的小蛇。玉京子道:“我劝你不要乱动,这两条蛇一卵所生,生死同命,你捏死这条,另一条立刻尽释毒液将姓宁的小子咬死,反过来也是一样,所以你们最好都乖乖听我话,这蛇毒可比金星地仙强得多,你方才已见识过了。”
萧尽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抬眼往宁承轻望去。宁承轻替萧尽治过眼,那时不过是小小一点毒液溅到眼皮,已需用许多珍贵药材及时救治才能保住眼睛,若一条蛇将体内毒液尽数注入血管,当真是神仙难救,于是神色凝重,朝他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