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玄鳞捏他的手指头:“行,睡吧。”
“嗯。”
清晨。
李青辞起床推门一看,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霜雪。
他洗漱完回到屋里,玄鳞还闭着眼躺在床上。
李青辞问他:“今天起吗?”
玄鳞拉过被子蒙在头上:“不起,外面风好大,空气干就算了,还有沙子。”
李青辞没说旁的,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胸口。
他散下帷帐,把屋里五个水盆里的水换上一遍,里面又多加了一些气味清新的草药。
做好这一切,李青辞整理好官帽,朝外走去。
现在天冷了,傍晚他们就不出门散步了,就手拉着手在院子里慢慢转悠。
适逢年节。
第二天不用当值,李青辞多点了一盏烛火,坐在桌前翻看图纸,他想着在门口建造一个小型水车,省得屋里干燥。
怎么解决上冻的问题呢?
李青辞拧着眉思索,如果周围都点上炭盆的话,消耗太大,太过奢靡。
而且室外的空间空旷,还有风,炭火燃烧得很快,时不时就要换炭,既费时又费力。
直到过了子时,李青辞也没想出解决的办法,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摁着眉心朝床边走。
他一上床,玄鳞就踢开了身边的水袋,一把搂住他。
这些水袋是李青辞自己做的,里头那层是用羊皮囊做的,外面又用柔软的布料缝了个类似荷包的布袋套在其上。
李青辞从初秋就开始做,直到入了冬,也就做出了四个。
但好在做出来的成品差强人意,李青辞不在的时候,玄鳞勉强接受了水袋。
今儿白天忙活许久,李青辞现下很疲惫,他趴在玄鳞身上,脸埋在他颈窝,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玄鳞搂着人满心烦躁,眼睛一会儿睁开,一会儿闭上。
床脚的尾巴甩来甩去,频率越来越快,在玄鳞又一次睁眼时,戛然而止。
尾巴变成一双长腿,玄鳞起身,轻轻拍着李青辞的脸颊:“小崽儿,醒醒。”
李青辞困得不行,闭着眼咕哝一声。
见他醒了,玄鳞低声说了一句:“我出去泡个澡,一会儿就回来。”
李青辞只想睡觉,胡乱嗯了一声。
缓了缓。
等他反应过来,玄鳞说的是什么话时,心里霎时一惊,困意全消,他猛地睁开眼。
室内已空。
李青辞急促地眨了眨眼,像是赤身裸体置身于冰天雪地,吞了一肚子的冰,浑身都凉透了。
直到天亮,他一直睁着眼。
从这晚以后的数十天,他夜夜不得安寝。
直到冬去春来,李青辞才恢复正常的起居。
跟之前一样,一切如常,一个人生活。
等到夏初,京城的调令下来,他要启程返京了。
李青辞照常收拾行囊,一刻都没有多等,时辰一到,他就乘着马车离去。
没什么好等的,玄鳞总会来找他的。
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一路颠簸折腾,马车换成船只,船只又换回马车。
行到一处,天气实在炎热,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马儿也累得抬不起蹄子。
李青辞便让人在原地修整,旁边恰好是一条河流,他牵着马去喝水。
这时正值夏汛,河水泛滥浑浊。
李青辞牵着马,有些纠结,别把马儿喝坏了肚子,回去他自己怎么走。
可是手里的马儿喷着热气,刨着前蹄,脑袋一个劲儿地往河边伸。
李青辞叹了口气,稍微松开一些缰绳。
马儿喝水的间隙,他下意识地打量此处的地势,不远处就是成片的村庄,这河堤修得有些浅了。
思绪漫无目的,直到一声尖锐的哭喊声响起,李青辞才回过神来。
“囡囡!囡囡!别怕!娘这就来救你!”
河中有人落水,抬眼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姑娘在浑浊的河水中上下起伏,身影若隐若现。
扑通一声,小姑娘的娘也跳进了河中,但是她离得远,河水流动较快,离小姑娘还有一大截儿距离。
岸上有两三个汉子在快速奔跑,想从岸上跑到小姑娘身前拦截她。
李青辞快速扫视一眼,当机立断。
他朝水中纵身一跃,快速游到河中,拦在小姑娘前头。
小姑娘虽然只有十一二岁,但是她个头长得不低,有些重量,再加上她落水惊慌,手脚一直扑腾,李青辞抱着她踩水有些吃力。
这时,岸上赶过来的几个汉子,扑通跳进水里,游到近前把他二人拉过来。
前头泅水的汉子,一看就是个浪里白条,水性十分好。
他接过李青辞手里的小姑娘,一边抱着人踩水,一边还能张嘴跟李青辞道谢。
“多谢您救命之恩,上岸后您一定要来家里吃顿饭,让我们好好感谢您。”
李青辞抹了把脸上的泥沙,眯着眼摇头。
一行四五个人朝岸边游去,李青辞缀在后面。
突然,他小腿抽筋,一个浪头打过来,他登时被淹在水里。
手脚一旦失去控制,整个人就像轻飘飘的一张纸,李青辞顺着湍急的河水,快速朝下游漂去。
李青辞沉在水中,竭力保持镇定,想恢复手脚的控制,奈何前头捞小姑娘时,力气耗了大半,现在他手脚绵软无力。
挣扎许久,他嘴里呛了几口水,意识渐渐昏沉。
在意识弥留之际,李青辞生出一股浓烈的绝望和不甘。
他不想死,他还不能死。
岸边大声呼唤着:“救人!快救人!!”
这时,一根长长的桅杆横在李青辞身前,但是李青辞却没有力气抓住了。
肺里的空气耗尽,他整个人彻底失去控制,顺着河流而下。
电光火石间,一只手猛地攥住他的脚腕,拽着他往岸边拉扯。
岸边的百姓纷纷出力,抛杆子的,伸手拽人的,好一会儿忙活,终于把李青辞从河里捞了上来。
李青辞在河里呛了几口水,被人拉上来时躺在岸上昏死过去。
附近的百姓和他的随从,立刻将他抬上马车去城里看大夫。
等李青辞再度恢复意识时,离落水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身上起了高烧,他脑袋昏昏沉沉,觉得嗓子干渴无比,身上忽冷忽热,但李青辞却在心里笑了起来,他还活着。
太好了,感谢上苍垂怜。
在此地停留了五天,李青辞身上的烧反复两次,终于彻底退了下去。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这一场风寒,李青辞清瘦不少,眉眼透着一股很深的倦怠。
他坐在马车里,忽然瞥见了胸前发丝里的一根银白,他拔掉白发,挑开帘子望着车外,眼神虚散着,落不到实处。
凡人的生命很脆弱,寿命也真的很短暂。
世事无常,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突然死去。
李青辞摸着心口的鳞片,心想,如果他这次死了的话,玄鳞该去哪找他呢。
他原以为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陪着玄鳞挥霍,但其实不是的,他不再年轻了,一场意外,就有可能夺去他的生命。
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日薄西山。
他不想把人生里最美好的时光,都浪费在空等上。
……
回到京城后,李青辞任工部都水司主官,奉皇命,督造皇宫西苑重建。
晚间。
李青辞坐在桌后,环顾一圈空荡荡的房间。
他攥着心口的鳞片,垂头沉思良久。
直至后半夜,他闭了闭干涩的眼睛,提笔书写,去信给白云观。
……
自从回京后,李青辞忙得脚不沾地,一天到晚很少有空闲的时间,他既要忙着皇家西苑的督造,又要操心霖泽园的事宜。
霖泽园之前修建的工程全部推倒重来,一应布局和用料全都由他亲自过目。
这天。
李青辞休沐,他请白云观的赵玄真喝茶一叙。
赵玄真听完李青辞的话,当即皱起眉:“你到底要做什么?是要对付谁?”
李青辞淡淡道:“这重要吗,赵道长只需要提供阵图即可,剩下的事我着其他人去办,不会让你担干系。”
赵玄真嗤了一声,没说旁的。
李青辞看出了他眼里的鄙薄,但是并不在意。
这个赵玄真今年二十有一,在道术方面可谓是天赋异禀,有能力又是个年轻人,年轻气盛些、轻狂些,也实属正常。
赵玄真懒得跟这种俗人废话,他搁下茶杯,当即就要起身离开。
李青辞道:“你有能力不假,可白云观日渐式微,在当地受两任知府打压,现在观里每天的香客不过十数,大殿的神像金身斑驳,照你们观目前的情况来看,五年内也别想重塑金身。”
赵玄真身形僵住,维持着半起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