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齐芜菁笑道:“有点麻烦。”
  先前战斗之时,他的灵能便几近干涸,不仅如此,陈佩兰这具身体体能太弱,还频频受伤,如今更是由于失血过多,齐芜菁的眼前已经有黑影重叠,犯起了眩晕。
  他后退一步,正要故技重施,再造傀儡,岂料跟前却忽然跃来一个人。
  齐芜菁呵道:“怎么不等我死了才来?”
  桑青道:“正因为你快死了,我才不得不来。”
  齐芜菁道:“那方怨灵更难缠,你去帮其他人。”
  “少君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桑青觉得很有意思,“要我帮别人,却在我身上烙奴纹?”
  “哦。”齐芜菁手抖不止,地上的花茎正在蔓延,“现在给你解了。”
  桑青道:“好啊,解开后,我第一个便杀了你。”
  齐芜菁这才将目光放回他身上,几息后,他虚弱地笑出了声:“报复心太强,做狗不过关。金链子没了哦。”
  “我早知你是个骗子。”桑青一脚踩断地下喝血的花茎,揽过齐芜菁的腰,将人抱高。他偏过头,露出颈侧新鲜的牙印,却被齐芜菁一把推开。
  少君摇摇头,抗拒道:“不喝了……血好难喝。你可不要小瞧我,我还能——”
  “还能?是不能。”桑青心情有些差,笑就变得狠,“你要死了,我也得死。少君,要我求你么?”
  少君浑身发软,昏昏沉沉的,闻言瞧他,眼神却很亮。
  他说:“唔……好啊。”
  第18章
  桑青果断道:“那我求你。”
  “哈,求我也没用。”齐芜菁却推开他,心情舒畅,“不喝就是不喝。”
  桑青不恼反笑:“早有预料。”
  音落,他猝然掐高齐芜菁的脸,将咬破的手腕横向卡进齐芜菁的口齿之间!少君瞪大双眼,发出“唔”的抗拒声。
  可桑青的伤口很深,血流如瀑,亟亟灌进齐芜菁的喉口,仓皇间,少君被猝然呛咳到反呕
  “……咳、放肆!”齐芜菁抬手狠狠扇了桑青一巴掌,将人踹开,“我杀了你!”
  桑青踉跄两步。他的嘴角破了,流了血,可当他抬眼,瞧见少君口中尽是未下咽的鲜血,居然很欢愉:“恭候少君。”
  “你很想死?”齐芜菁拽下他的领子,双目猩红,“我这就让你如愿,好吗?”
  桑青摊开手,露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正在这时,与食尸人搏斗的傀儡神形俱灭,一具残破的傀儡身轰然倒在齐芜菁跟前。齐芜菁偏头吐掉嘴里的残血,冷声道:“我现在没空收拾你,滚远点!”
  他推攘开桑青,从腰间摸出一张空白符纸,下一瞬,符纸忽然悬飞在半空,一分为二!
  蔡齐光诧异道:“双相符!可佩兰君一人……”
  所谓“双相符”,便是两种属性截然相反的符纸,常人所用便是相互抵消,但在紧那罗门手中却大不同,他们能运用无生果庇佑之下的箴言,使得两符并非相克,而是相生!可独独有一点,一人无法同时运用两种属性的咒诀,否则符纸还未做成,施咒之人先被自己克死了!
  桑青夺过蔡齐光的短笛,挥挡开怨灵。他来到齐芜菁身侧:“自古以来,双相符就没有一人使的道理!”他拿走其中一张符纸,撕成碎纸,“不知死活,总叫人费心!”
  “先别讲大道理,我没蠢到送命救人。”齐芜菁只瞥了眼,又挂上一对符纸,“绘阵召傀成不了,这里人太多,阵法会乱。”
  桑青哂然:“绘阵召傀,双相符……还差个‘三注水’,是不是要一起使出来?”
  “我倒是想,但条件不允许,无生果的眼瞳血世间早没了。”齐芜菁绘好符,忽然问 ,“你瞧见我的刀了么?”
  桑青道:“刀断了。”
  齐芜菁说:“就是要断刀。”
  桑青抬眸,眼神一暗:“不给。”
  “早有预料。”齐芜菁等候已久,终于将这话还给他,露出个恶劣的笑,“荧惑君,这笛子来日再赔!”
  话未说完,他伸手就抢。然而桑青反应更快,立时将手中的两截断笛举高:“别想着赔他,先好好想想怎么补偿我吧。”
  齐芜菁讥讽他:“这个时候最体现无为教的无能之处,你不会咒法,折了也是无用——”
  咔嚓。
  半截玉笛被桑青单手折断,他目光不移,盯着齐芜菁,断口的位置却不偏不倚,正好在整只笛子的七寸之处!
  “哦?”齐芜菁不吝褒奖,“你最厉害,菩提门下的‘折剑心’你也会?”
  菩提门以修剑为主,一人一剑相伴终生。因此剑如蛇一般,既有魂灵,也有命脉,七寸之处为剑心所在。折剑释放剑灵乃是孤掷一注之举,极有可能剑灵不从,心生报复,反噬主人!
  “稍逊一筹。”桑青垂眸瞧他,意味不明,“我只知剑心可折,却没想过笛心也能折。我的小主人……当真令我刮目相看。”
  “不然怎么是我当主人你当狗?不懂就多学,”齐芜菁快速将一张空白符贴上笛子,蔡齐光忽然大叫了声,还未等后者反应过来,一道灵光忽然自短笛中冲出来!
  蔡齐光刹住脚步,错愕道:“坏了!这笛子跟我不久,没有感情,强行‘折心’,笛灵恐怕不听命!”
  桑青手腕一转,横短笛至嘴边:“那就让它听命。”
  断笛声十分尖锐,不像是笛音,反倒更像是这漫天的怨魂在嘶叫!折笛心,召笛灵,这和生生将人的魂魄从体内扯出来有什么区别?!
  蔡齐光捂住耳朵,顾不得心疼,他泪流满面 ,转而对另一头的弟子道:“别管,继续吹!”
  “新剑灵?还未成气候,”齐芜菁有些兴奋,“这样最好办。”
  言毕,短笛上的空符忽然显现出繁复的纹路,齐芜菁二指一夹,将半空中的另一张符纸挥下!
  “黑乌穿堂过,朱砂印黄泉。”他手中一符滴血,一符滴墨,“借汝无生言,辨我双生面!”
  啊啊啊——
  只听一声突兀的尖叫,桑青吹奏的袅袅音律竟化作实质,蜿蜒流转的音符恍如红丝带,下一刻,灵光之下骤然窜出无数条飞天赤蛇!
  阴云滚滚,戒律锁之内倏忽鸦群惊飞。
  赤蛇绞杀,乌群啄食。不仅宗门弟子大骇,就连血鸦君也大惊失色。
  菩提门的弟子一眼便认出头顶盘桓的赤蛇本相。时铄怒叱道:“戒律锁正需要人手维系,谁私自用了‘折剑心’?!”
  “师姐,不是我。”
  “我也没有。”
  朝盈抽空道:“师姐,不是我们,那灵不是剑灵!”
  蔡齐光看得怔了,他没料想“双相符”的其中一相竟可依附在非人之物上!
  与此同时,齐芜菁身前的傀儡全部被啃噬倒下!以他为中心的土壤尽数被血浸染成了暗紫色,白玫枯萎,少君眼神凌厉,他双指夹符,掷向前方:“杀。”
  赤蛇与黑乌疯狂卷入门内,将食尸人全部绞死。血鸦君被神像禁锢了双腿,他声嘶力竭爬至神台前,拼死一挡!
  屋外哨声不断,驭兽族驱使余下的蛇与乌,正在进行最后一搏!
  屋内横尸遍野,地上还有被啄食得血肉模糊的“普布”。
  齐芜菁跨进屋内:“此刻停下,还有生路可走。”
  伏岁佝偻在高台上,她目光浑浊,迟缓地摆手:“停不了啊,我不能停……”
  “你既不想做神,何必在死路上不回头?”齐芜菁道,“怨灵依托你而活,但你的命却不被它们掌握。”
  伏岁泄气,长叹一声:“算了,算了……做都做了,到这个地步了,我总不能弃了他们吧。”
  桑青收回笛子,也跟了进来:“你不愿回头,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自己。你明知自己道尽涂穷,却仍选择破釜沉舟,命么?你早不在乎了,你要的正是解脱。死了,你作为神祇的职责也就尽完了。”
  齐芜菁道:“耗尽自己,只为给外面的怨灵一个交代。我反问你,这算是蠢还是善?”
  “啊……”伏岁闻言,低低笑起来,笑到浑身战栗,再笑到失声,“问我干吗?问天问地问神明,你们最不该问的就是我!我有得选吗,我们这些人有得选吗!”
  话音刚落,少君跟前忽然递过来一把断刀:“事已至此,弑神吧!”桑青将刀柄上的血拭干净,“你早晚得学会。”
  “弑神刀上要有克神的诅咒,而诅咒是秘语,”齐芜菁盯着那把断刀,平平无奇,“这不是弑神刀。”
  桑青道:“这可以是弑神刀。神要求死,这已是诅咒,凡刀皆可弑神。”
  血鸦君趑趄难前,他匍匐在地,发出“啊、啊”的哀求声。伏岁见状,不禁落下泪来,她叹道:“你不过一个假傀儡,受人供奉,生出了神智,却从此只能困囿在众生为你打造的神像之后,真身逃不出神像划定的十丈之外……血鸦君,都怪我,让你无缘无故来这脏世体验一遭,我已经体会到做神的苦楚,今后你也不必步我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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