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眼见日头快到晌午, 于清才停了话头, 乖乖跟着贺渊回来家。
  回到家, 顾不上歇息, 贺母、贺渊和于清便钻进灶房忙碌起来。
  贺母手脚麻利地洗菜切肉, 贺渊蹲在灶前烧火, 于清则站在灶台边掌勺,三人在厨房中穿梭不停。
  不多时,萝卜炒肉、白菜煎鸡蛋、蒜蓉芥菜就出锅了。在农家,这样有肉有蛋的饭菜已算不错。回老屋吃团圆饭,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
  贺渊提着食盒,瞥见前方打扮花哨的哥儿, 不禁撇撇嘴, 对于清说道:“清哥儿,回那老屋急啥?慢点走,那边人精着呢,我可不爱凑那热闹。”
  于清轻叹一声,整了整衣角,低声应道:“罢了,相公,好歹一年就这一回, 爹没和老屋断亲, 总得顾着点面子,不然村里人该说三道四了。”
  贺母没去, 早年跟贺老太闹僵了,每年吃团圆饭,她从不参与。
  贺父则提着年糕,怀里揣二两银子,走在小道上,虽知晓这些年两家龃龉不断,也明白母亲偏疼老三一家,但念及养育之恩,每年他还是会给些钱。
  三人匆匆赶到老宅时,贺明梁正领着贺山一家进屋。他们加快脚步走进堂屋,只见贺老太坐在上首,眼皮都没抬,淡淡地说:“来了,都坐吧。”
  贺父坐下后,关切地问道:“娘,您近来身体可硬朗?您年纪大了,让三弟陪您去医馆看看,开些补药,钱我来出。”
  贺渊心想,贺母要是听到这话,准得和爹闹一场。
  贺老太眼皮一抬,不冷不热地回道:“哼,我硬朗着呢,还死不了。”
  贺三婶在一旁怪声怪气地接话:“哟,二哥,这时候想起孝顺了?一年也就这会儿能记起老太太。”
  贺明梁端来一盘红烧鱼放到桌上,连忙说:“娘,您少说几句,大家伙赶紧吃饭,天冷,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桌上饭菜虽说不上丰盛,但也有荤有素,人都到齐了,贺山一家、嫁出去的贺小笛和以及回娘家的季春花也都落坐了。
  屋内人虽不少,气氛却冷冰冰的,偶尔的交谈也只是敷衍。贺渊闷头吃饭,时不时给于清夹一筷子肉菜。
  吃到一半,贺老太突然开口:“老二,听说你和大山年底卖烘笼挣了不少啊?”
  贺父老实回答:“没多少,就开头那几日生意好,多亏阿渊机灵,出了好主意。”
  贺三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可不是嘛,渊小子傻了那久,现在好不容易变聪明点了。不过就他还想考秀才?哪儿容易!不像我家明梁,打小就聪慧。”
  说着,贺三婶还拿筷子在红烧鱼盘里挑挑拣拣,那挑事的模样,像一只好斗的老母鸡。
  贺渊权当没听见贺三婶的风凉话,依旧给于清夹菜,低声嘱咐:“夫郎,你多吃点,别理旁的。”
  贺父眉头轻皱,说道:“三弟家的,我家阿渊也聪明,最近读书很用心哩。”
  贺三婶把鱼肉塞进嘴,吧唧着回:“二哥,我没坏心,就是实话实说。农家出个秀才太难了,阿渊以前那样,我怕你们期望高,最后失望大。”
  贺明梁轻咳一声,黑着脸劝道:“娘,渊哥是有本事的,以后不会比我差,您别说了,多吃点饭吧。”
  贺三伯也瞧不上贺渊读书,觉得浪费钱,但不好当面说,便打圆场:“二哥,别听她的,让阿渊试试,不行还有明梁哩。”
  贺老太放下筷子,抹嘴说:“也是,我家明梁孝顺聪明,以后有出息,不会忘了大家。”
  于清一把放下筷子,平静地说:“堂弟中了秀才,是厉害。但我相公在书院也受夫子夸赞、同窗喜欢,刚读书就被夫子赏识,以后中个秀才肯定行。”
  贺三婶撇嘴还想开口,贺明梁扯她衣袖低声呵斥:“娘,够了。”
  贺小笛瞅了瞅四周,见没人说话,讽刺道:“哼,哥,娘说得对,干啥不让娘说话,清哥儿小时候爱瞎说,他的话儿当不得真。”
  贺小云不服气地说:“你别乱说,清哥哥比你强多了。”
  贺山眼里赞许,拍拍弟弟肩膀。
  贺小笛把碗一放:“哼,比我强,我哥迟早考中举人,我是他亲弟弟,多少都能沾光,清哥儿有啥厉害的。”
  于清眉头一挑:我与相公恩爱无比,你呢,大过年还跑回娘家,真是可怜。
  贺小笛瞬间咬牙切齿:你,我今儿要撕烂你的嘴。
  贺明梁尴尬地咳一声,斥道:“笛哥儿,你也少说几句,好好吃饭。”
  说着他给季春花夹菜,季春花点头没说话。
  饭后,贺三婶拉贺明梁到一旁说悄悄话:“明梁,你可得争口气,早日考中举人,给那傻子一家瞧瞧,你的本事儿。”
  贺明梁笑容一僵,无奈摇头,心想一家人这般争强好胜,哪能和睦,怪不得春花不愿在家待,年后宁愿跟他去县城找活儿,也不在家待了。
  贺渊一吃完饭,就准备开溜,实在不想听贺老太唠叨,拉着于清就走,贺小云见状也跟着走了。
  贺老太脸气得铁青:“老二,看看你儿子,没规矩。”
  贺父皱眉,不悦地说:“娘,阿渊性急,您若真不喜他这般,明年我们不来了,免得惹您老人家不顺心。”
  贺老太一听这话,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满是火气,手指直挺挺地指向贺父,可喉咙里就像卡了根刺,“啊啊”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老二一家要是明年真不来了,那她一年可少了二两银子的进项。如今上了岁数,身体越来越差,干啥都得花钱。
  老三媳妇又不待见她,她一肚子火,也只能使劲儿憋着,啥也不敢说,生怕没了二两钱。
  ………………
  时间一晃就到大年初一,村里日子过得好的人家,门前时不时就放几声鞭炮,噼里啪啦,可热闹了,新年的喜庆劲儿一下子就起来了。
  早上的雾还没散干净,凉飕飕的,可灶屋里暖和得很。
  一家人围坐在小木桌旁,桌上摆着几碗于清用甜酒煮的汤圆和荷包蛋,热气腾腾的。
  窗外,几只麻雀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小孩子从门前小道上跑过去,欢欢喜喜的。
  贺渊喝了一口甜汤,甜滋滋的酒味儿在嘴里散开,美得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着对于清说:“清哥哥,今儿这身袄子是自己做的吧?这手艺可真厉害,比芸秀阁的好看多了。”
  于清嘴角往上一扬,难得地谦虚一下,说:“别拿我打趣了,咋能跟芸秀阁比呢。””快吃饭,就你爱睡懒觉,大过年的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吃完赶紧收拾收拾,我把那件玄色长袍放床上了。昨儿不是跟陶小子约好去镇上玩吗?再磨蹭,人家该来敲门喊了。”
  跟贺渊一同去镇上的都是村里的年轻汉子,于清不打算跟去,他想跟贺母一块儿去逛庙会。
  今日出太阳了,不算冷。每年这时候,庙会的人都乌央乌央的,道路两旁摆满了小摊儿。
  于清跟在贺母身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走着。
  李雯刚给樊娃买了一串糖葫芦,樊娃穿着一身红通通的棉袄,眼睛又黑又亮,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
  突然,他扯了扯李雯的手,奶声奶气地说:“娘,清哥哥在前面呢。”
  李雯顺着樊娃指的方向一看,可不是嘛,于清正跟在贺大娘后头,不紧不慢走着呢。
  她嘴角往上一勾,笑了笑,抱着樊娃快走几步迎上去,说:“清哥儿,贺大娘,真是太巧了,你们也来逛庙会啊。”
  于清回道:“雯姐,你咋没去镇上呢?听说镇上今儿有舞龙舞狮的,还有好多杂耍可热闹了。”
  李雯摇了摇头,说:“这儿的庙会灵得很,今年大年初一,我就带着樊娃来拜拜,求个平安。”
  于清瞅了瞅正吃得开心的樊娃,想起以前干农活的时候,听人说里正家的小哥儿打小身体就弱,动不动就生病,想必雯姐在这孩子身上没少操心,平日里肯定照顾得特别精细。
  他伸手摸了摸樊娃的头,说:“这庙会香火旺得很,樊娃肯定能得到神灵的保佑。”
  李雯点了点头:“但愿吧,我也不指望啥大富大贵,就盼着孩子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
  贺母在旁边搭腔:“唉,孩子都是当娘的心头肉啊。樊娃乖得很,肯定是有福气的好孩子。”
  接着,贺母满脸笑容,兴冲冲地招呼着:“走走走,别傻站着,咱去古树下挂红布祈福去。我家明年也盼着能添个大胖小子呢。”
  李雯听了,先愣了一下,随后目光看向于清。只见于清小肚子微微有点鼓起,人也比平时胖了点。
  李雯马上反应过来,笑着说:“清哥儿,这是有喜哩?”
  于清牵着樊娃,轻声回答:“是啊,月份还小,没怎么宣扬。”
  李雯赶紧说道:“这可是大好事啊,清哥儿。前几月最关键,你可千万不能累着自己。吃东西也得注意,生冷辣的别碰,像螃蟹寒性大,一口都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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