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贺渊应了一声,便开始收拾屋子,怕于清出门受冻,他不忘把火盆里的木炭铲入烘笼中,好让人拎着暖暖手。
于清自回村后,极少出门,他本**俏,又爱炫耀,去往贺山家得从村子中央穿过,不少人都会瞧见,他便把剩下的活计一股脑儿全丢给贺渊。
兴奋地奔进卧房,一头扎进衣柜里,屋里寒意阵阵,他却毫不在意,哆嗦着手挑出那件藕荷色棉袄子换上。
棉衣触手绵软,里子内缝着厚实的棉花,袖口与衣领那圈兔毛蓬松,白毛轻蹭脸颊,显得人有几分俏皮贵气。
他像只欢快的小鹿蹦了出来,满脸纠结朝贺渊问道:“相公,你瞧瞧我这头发是半绑着好,还是全部束起利落啊?”
他手抚上发间:“还有啊,这配饰我实在拿不定主意,戴簪子吧太素了,要不换条丝带吧?”
贺渊正用抹布擦拭木桌,闻言,抬起眼帘瞧了瞧:“清哥,戴帽子吧,暖和。”
于清蹙眉,嘟囔道:“这件衣服戴帽子,哪能搭得上嘛?”
折腾好半晌,于清精心编了两根辫子,再用一条丝带将头发利落束于头顶,那丝带尾端垂落着几颗小圆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悠。
贺渊不经意间转头,瞧见屋外又飘起了雪花,心里惦记着于清,二话不说快步走向衣柜,取出一件厚重的斗篷,走到于清身前就要给他披上,嘴里念叨着:“外头又下雪了,别冻着。”
于清却柳眉轻蹙:“这斗篷穿上多没型儿,我才不要,相公,棉袄已经很厚实,我等会儿拎着烘笼,怎会冷嘛。”
说完,还理了理自己的衣袍,生怕弄乱了精心装扮的造型。
贺渊无奈叹了口气:“再怎么收拾都是一样儿,披个斗篷热乎些,不好吗,你又不是小孩子,真是的,还臭美啥。”
嘴上虽这么念叨着,却还是依了于清,把斗篷披在自己身上,又拿过地上暖烘烘的烘笼,检查炭火够不够旺,这才递到于清手里。
于清眉眼弯弯,亲了一口贺渊,才接过烘笼暖手。
关好家中门窗后,贺渊一手提着年糕,一手举着把油纸伞,稳稳地为于清撑着。
王家院里,炭火烧得正旺,贺母与一群妇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家中长短。
余光瞥见贺渊和于清走在小路上,她脸上露出笑意:“我儿子儿夫郎来了,不与你们闲聊哈,先走哩。”
众人闻言,目光齐刷刷落在土坎路上的两人身上。
有个婶子打趣道:“贺家小子可真有福气,娶这俊俏的小哥儿,走在路上真叫旁人眼馋咯。”
王婶嘴里像倒豆子一般说道:“清哥儿本来就生得好,身段妙,屁股翘,渊小子如今不傻了还会疼夫郎,瞧那身袄子,毛茸茸的瞧着就暖和。”
“可不是嘛,若不是清哥儿早早就成了老贺家童养媳,我肯定让我儿子娶回去。”
杜大娘嘴角一撇,眼白翻起,心里暗自思忖,就她家那酒鬼儿子,能有人进门都该烧高香,还妄想着娶模样出挑的,简直是白日做大梦!
张婶撇着嘴,阴阳怪气道:“哼,这清哥儿,就脸生得能看,今儿打扮这般招摇,莫不是身子空,想勾引哪家汉子呢!”
王婶笑容瞬间凝固,心里暗骂,老婆娘,嘴咋这欠抽!本就不乐意她来,念着都是邻里,才勉强邀了,就给几文礼钱,好家伙,她倒好,一家子拖拖拉拉全来了,脸皮真是厚得没边!
王婶压着心头的火气,道:“老张家的,你可别胡言乱语!清哥儿打小就老实本分,平日一心在家照料阿渊,今儿出门,也是和自家相公一道,你可不能污蔑人啊!”
贺渊站在土坎路上,原本听见有人夸赞自已的小夫郎,虽表面上故作沉稳、不露声色,可脊梁骨却挺得笔直。
哪成想,这穷婆子一张嘴,就说不出好话,他面色瞬间阴沉,抬腿就想冲上前去与人好好理论一番。
然而,刚一抬步,胳膊就被于清拽住。于清悠悠说道:“相公,莫要与她计较,她就是心眼小,瞧咱日子顺,心生嫉妒,故意编排些浑话呢。”
顿了顿,于清似是想起了什么,道:“许是我去里正家掌勺时,没请她搭把手,便就此记恨上了吧。””娘,您也别在那儿站着了,不值当,咱们先走吧。”
于清一番话,声音不低,清晰传进了人群的耳中。
张婶名声向来不佳,如今听了于清所言,村人又见她一副气坏了的模样,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只当张婶是嫉妒心作祟发了疯,在胡言乱语呢。
贺母双手叉腰,回过头指着张婶骂道:“你好歹也算是长辈,净说下三滥的腌臜话,再敢搬弄是非!我就去找里正,好好说道说道!”
于清并未因此坏了兴致,一路上唇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行至村中央,此处甚是热闹,一群孩童嬉戏打闹,脸蛋冻得红扑扑的,梨娃子手上紧紧攥着从镇上买的糖葫芦,满嘴的粘糊也顾不上擦擦。
妇人则坐在大树下堆起一堆柴火取暖,她们扯着家常,从东家的庄稼说到西家的肥年猪,手上还不忘麻利择着菜。
哥儿姐儿们趁着这难得的闲暇,三两成群,悠然地在村里闲逛,一会儿聊起刺绣、盘发样式,一会儿又落到心仪的后生身上。
可当目光瞧见,往年被他们看不起的清哥儿时,众人脚步一顿,脸上神色各异。
清哥儿今日一身装扮,棉袄柔软贴身,衬得腰身纤细,发间丝带轻垂,圆珠闪烁,显得人相貌越发出挑。
曾几何时,他们皆认为,清哥儿出身奴籍,又是大傻子的夫郎,聚在一处时,没少嘲讽他,说他空有一副好皮囊,也只能与傻子相配。
可谁能料到,如今贺渊恢复了神智,还成了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加之家中殷实,在村里瞬间成了香饽饽。
当时不少人起了小心思,哪怕做不了正房,当个妾室,往后不也衣食无忧、日子自在。
于是,他们每回精心打扮,盼着在村中假装偶遇时能得句夸赞,可贺渊仿若木头,碰面时,眼皮都不多抬一下,话更是吝啬不愿多说,把他们一腔热望砸得粉碎,只剩满心的不甘。
此刻再见清哥儿,心中皆是五味杂陈,僵硬地扯着嘴角,勉强地与人寒暄几句。
于清心中得意洋洋,狠狠出了口恶气,脸上却依旧带着浅笑,轻言细语与人交谈。
一个姐儿憋红了脸,半天才憋出句“清哥儿,许久不见,越发标致了”
话语里虽有酸涩,可眼中的惊艳却是实打实的。
于清笑着回应:“如今你也长得越发水灵了,明年定能寻个好人家。”
简单寒暄几句之后,于清牵起贺渊的手,穿过热闹的村庄,跟在贺母身后,往贺山家方向走去。
独留那些哥儿姐儿在心中暗自腹诽,错过良机,不然他们也能寻得好人家,瞧瞧贺家镇上不仅有铺子贺渊还会种西瓜,如今去镇上念书,识了字将来也是位帐房先生。
村里一群做苦力的汉子,咋能比得上人家有前途?光有一身蛮力家境平平的,像那柱小子,家中就一间茅草屋,谁会嫁过去,怕是只能打一辈子光棍咯。
季春花站在自家院里,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理了理身上素蓝棉衣,她穿着虽朴素,却洗得干净,发髻也梳得紧实光亮,发间别着一根木簪子。
要说样貌,她不比清哥儿差,想当初嫁给贺明梁,村里谁不眼红,都知她寻得了好归宿。
第79章
可婚后啊, 日子就跟掉进了苦水似的,其中的苦楚只有季春花自个儿心里清楚。
婆母性子强势得很,又好面子, 在外头那张嘴, 逢人就讲:我家春花, 我可是拿她当亲生女儿疼哩, 娇贵着呐, 平日我家炖肉熬汤, 那都是给她补身子哟!
实则呢, 灶房飘出肉香,她不过就是多闻闻味儿罢了,盛到碗的净汤汤水水。她心里气得慌,可一大家子都是长辈,贺老太一把年纪,还贪那口荤腥, 贺明梁又不在家, 每每她只能把这气给咽下。
今儿瞧见清哥儿和贺渊那般恩爱,再回想自己受的委屈,种种事儿一下子全涌上心头,眼泪到底没忍住,她匆匆抬手抹了把脸,就跑回屋。
季春花的弟弟季二琅,见此,连忙放下手头活儿跟着进了屋, 见姐姐正坐在床边默默掉眼泪, 心里顿时一阵发酸。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近前,轻声说道:“姐, 你是不是在贺家受了啥委屈?我让爹给你出气去。”
季春花擦了擦眼泪,强装镇定:“二琅,你可别瞎说,没啥事儿。”
“姐,大过年的你跑回家来,指定是出事儿了,往年你最爱俏,每年都买新衣物,你瞅瞅今年还穿着旧袄子呢。”季二琅皱着眉头说道。
“姐夫不在家,你那婆母瞧着面相就刻薄,定是她欺你了。”
季春花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劝说道:“二琅,就是拌了几句嘴罢了,真不是啥大事儿,你可千万别在爹娘跟前乱说,平白让他们跟着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