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于清微微抬头和贺渊四目相对,双手无意识地揪住贺渊的衣角:“读书本来就辛苦,一日好不容易得空,就别操心了,你喜热闹,散学后去茶肆吃茶,与人写诗对对子,放松放松不是更好。”
  贺渊的眸中满是诚挚,看向于清的眼神,仿佛在凝视着无价的珍宝。
  他嗓音沙哑地说道:“你和爹娘是我最重要的人,比起玩乐,我更想早日考取功名,保护你们。若没有你们,我的生活就如枯草一般,毫无生机。”
  于清只觉得此时的相公,那无比认真的模样,似乎真的经历过另一种没有他、没有爹娘的人生。
  他轻轻捧起贺渊的脸颊,嘴唇缓缓靠近,带着无尽的温柔与关怀,如微风轻拂花朵,短暂却深刻。
  他双手紧紧回握住贺渊,驱散了些许不安,语气轻柔却坚定:“别怕,我在,我永远都在,永远。”
  贺渊所有的恐惧,似乎在这一刻慢慢消散。
  竖日,下午。
  下课钟声一响起,贺渊便急匆匆往山下赶,于清做事谨慎,但不识字,早时与贺渊说好,等他散学一起去伢行签契书。
  两人去了伢行后,贺渊才发现,户主竟是往日常来西瓜摊,听书的老伯,依稀还记得老爷伯曾说过,他家小丫头可喜爱七仙女的故事了。
  每回听完书,都会打赏个两文铜板,小姑娘今日一身粉色棉衣,头戴一顶兔毛围帽,黑溜溜的双眼打了个转,嗓音稚嫩道:”爷爷,是会说书的大哥哥。”
  老伯见到贺渊也十分意外,他声音沧桑道:”原来是小先生啊,快,请坐。”
  孟洪发现户主居然与贺渊相熟,心中好奇,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拿起茶壶倒了五杯茶水,笑道:”原来你们都是熟人啊,来,吃茶。”
  贺渊牵着于清在老伯对面坐下,从容不迫道:”昔日卖瓜说书老伯很是捧场,未曾想还能有幸租赁老伯家的房屋,想来甚是有缘啊。”
  老伯捋了捋胡须,回道:”屋子老夫住了大半辈子,若是租给先生,倒也放心。”
  贺渊一怔,突然想起昨日还说要把最大的卧室改成一间学堂,他不禁心中琢磨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免得日后平添麻烦。
  他略带歉意道:”实不相瞒,我对屋子的布局亦是有些想法,您听听,若是不满意,只当今日会友,如何。”
  老伯刻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变得沉重,沉思良久,才浅酌一口茶水,道:”你且说说,要如何改动,我在下决定。”
  贺渊先是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个书生礼,才讲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老伯听后脸色渐渐缓和,眯着眼道:”你已然入了书院,何不刻苦学习,早日考取功名,何必多此一举。””此言差矣,能巩固自身学识,亦可助力他人,同时还能赚取收入补贴家用,如此种种,岂不快哉?””老伯身为读书人,自是明白小户人家供学艰难。其实读书之苦,不仅在学子自身,更累及身旁亲眷。为亲眷计,为家中减负,实乃为人子当尽之责。”
  老伯倒茶的手,微微一顿,疑惑道:”你怎知老夫亦是读书人。”
  贺渊嘴角轻扬,浅笑道:“昨日小生见卧房窗口处摆有一方书桌,其木桌上痕迹斑驳深邃,屋中萦绕着一抹淡淡书墨香,由此不难推断,户主是位学识渊博之人。”
  老伯将茶水一饮而尽:”原来如此,还真是后生可畏啊,往日榕树下听书时,老夫便觉得你是位能人,只可惜相识恨晚,明日老夫就要启程赶往府县。””若非如此,定与要你好好谈论一番学术,我虽为举人,可唯一的儿子,却不喜文墨,一心钻研生意,可惜,可惜啊。”
  贺渊温声宽慰道:“老伯莫要叹息,世间事皆两全,令郎擅长商贾之道,亦是一种成就,晚辈有幸得您赏识,也是莫大机缘。”
  老伯淡淡一笑,对孟洪轻声说:“有劳孟洪君费心,且准备好纸笔,等契书写好,就可以签字画押了。”
  第67章
  契书统共三份, 一份归户主,一份归租客,还有一份则交由伢行留存。户主与租客皆需向伢行给付二百文的佣金。
  老伯将于清给的六两银钱装入钱袋, 而后接过契书, 详加审视一番, 这才开口道:“如此甚好, 老夫尚有事务缠身, 这便先离去了。”
  言罢, 他牵着小姑娘的手, 行至门口时,又回头说道:“小先生,屋后方乃是一大片耕地,其中有我一小块,地前有棵橘树,只是长久荒废了, 倘若不嫌弃, 可种些小菜。”
  贺渊欣喜万分,连忙起身,快步趋近老伯,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怎会嫌弃,晚辈是欢喜极了,多谢老伯。”
  老伯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反正闲着也是荒草丛生,求学之路漫漫,愿小先生坚守初心, 咱们后会有期。”
  二人回到铺子。
  于清手持契书, 双目闪闪发光,紧紧攥住贺渊的手, 满心欢喜说道:“虽说贵了些,不过好在这房子颇为不错,往后咱们这一家子能舒坦不少。”
  贺母收罢小摊,将铁盆端进铺子,兴冲冲地说道:“清哥儿,趁着天色尚早,快领我去瞧瞧。”
  “那阿渊留下看店,爹随咱们一同去,可好?”
  贺父正在院里用刨子修整木料,听到这话,吹去刨子上的木屑,回应道:“我就不去了,你带你娘去瞧瞧便是,她在我耳边念叨好些日子了。”
  贺渊稳步走到贺父身前,缓缓挪开刨子,说道:“爹,您歇歇,一同去看看吧,这下午都快过了,客人也不多。”
  贺父略作思索,未再推脱,抖落衣衫上的木屑,在木盆中洗净双手,就随于清和贺母出门。
  于清在前引路,不时与贺母闲话几句,行至南街主道。
  贺母双目满是喜色,拉着贺父的手,兴奋地说道:“哎呀,老头子,你瞧瞧这可比咱们西街宽敞多啦,店铺外头还挂着灯笼哩,多有气派啊。”
  “你这婆娘,咱们又不是头一回来,瞧你这般大惊小怪的。”
  “能一样嘛?以往是办事,急匆匆的,哪有心思留意,再者,咱们在这儿租了房子,周边的景儿不得好好瞅瞅。”
  贺父见她挪不动步子,急道:“清哥儿说了,在主街后头,还得走上好一截路,别磨蹭哩。”
  贺母没好气地瞪了贺父一眼。
  于清回头,轻声道:“娘,南街夜里还有夜市呢,您要是喜欢,往后我带您去逛逛,现今咱们先去瞅瞅房子,明日也能从家里带些物件过来。”
  “哎呀,瞧我这记性,正事都险些忘了,是得赶紧过去,清哥儿,咱们快走,娘跟你讲,这租的屋子跟空屋子没啥两样,缺的东西多着哩。”
  三人加快步伐,抵达流云巷,于清掏出钥匙打开门,贺母欢天喜地地走进院子,左摸摸,右看看。
  贺父虽说步履沉稳,但双目也不停地环顾四周,于清将木门合上,扣紧门栓,又快步跑到正门前,打开门锁,说道:“爹,娘,小院就这般大小,你们先进屋里瞧瞧。”
  “我去把灶屋的门打开,昨日我瞧过,家具倒是齐全,只是锅碗瓢盆、大缸、火钳、水桶这类小物件,若不从家里拿,就得花钱添置了。”
  正屋里传来贺父的回应:“家里有的就从家里拿,缺啥明日上街买就行。”
  贺母喊道:“清哥儿,咋还多出一间屋子勒。”
  于清将门锁搁在灶屋的窗台上,转身走进正屋,不紧不慢说道:“阿渊学问出众,深得夫子青睐,他的同窗年纪小,不过家境优渥,时常找阿渊辅导课业。”
  “阿渊就琢磨着在家里开设个辅导班,挣些小钱,那间最大的卧房,还得劳烦爹,改成一间课室,无需太过繁琐,打造几张桌椅即可。”
  贺母心急如焚地从侧屋奔出:“这怎生可行?家里供他读书,让他趁早打消此念头。”
  于清故意显出为难的模样说道:“娘,您儿子做的决定,我哪能阻拦呀?娘若不情愿,回去您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于清眯着眼睛,继续抿嘴笑着说:“屋主是个大善人,还是举人老爷呢,他与阿渊相谈甚欢,临走时,还言屋后有块地,让咱们种些小菜。”
  贺母的注意力被转移,赶忙问道:“真的呀,那快领我去瞅瞅,这屋后从何处过去?”
  “在灶屋呢,灶屋有后门,走,我带您去。”
  于清推开灶屋那扇陈旧的木门,行至屋外,能望见各家屋后皆建有鸡舍,只是大小各异。
  贺父说道:“我就说流云巷的街道,不见一处屎尿,还当这儿的人都不养牲畜呢,原来是屋后不光有一片耕地,还建有鸡舍。”
  贺母见此,笑容满面,夸赞道:“这屋子着实不错,我先前还担忧咱们搬到镇上来,家里的鸡该如何安置嘞?”
  “如今娘大可放心,届时,把土小黄也接到镇上来看家。”
  贺母小声嘟囔着:“真是走到哪儿都忘不了你那小狗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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