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梁思琪颇为意外,跟温语槐共事了这么多年,最清楚她是个工作狂人。这么重要的宴会,中途离席这种事可真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只是出来欣赏巴黎的夜景。”
梁思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我还以为你的爱好只有工作和赚钱。”
这话听起来太真实,所以很好笑。
温语槐很给面子“哈”了一声,张嘴呵出的全是冷气。
电话那头传来文件翻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惊呼:“我记得昨天葛玉才刚把并购案的合同送给你,今天就走完流程寄出去了,你哪来的时间看完的,昨天晚上没睡觉?”
“昨晚失眠,闲着也是闲着。”
梁思琪沉默良久,无语凝噎,她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你多少小时没睡觉了?”
“嗯?”温语槐回忆了一下。
夜间室外气温很低,她感觉有些冷,头很昏沉。
“记不清了。”
梁思琪的语气忽而变得严肃起来。
“你现在就近找个地方睡觉,可以让助理帮你定酒店房间。如果有睡眠障碍入睡困难的话,我帮你联系心理医生。”
“温语槐,你可能需要看医生了。”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当年去美国留学的时候,梁思琪就见到她出过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偏偏温语槐平时表现得很正常,导致情况拖到很严重的时候才被发现。
温语槐心不在焉地听着,举起手机对着埃菲尔铁塔拍了一张照片。
也许是拍照技术不行,她看了看发现不是很满意,手指轻轻拭去屏幕上的雨珠。
对话那头传来不确定地疑问:“温语槐,你还在听么……?”
“抱歉,我在拍照。”
“拍照……?”
梁思琪真的越来越搞不懂她了。
她一度认为像温语槐这种女人是毫无浪漫细胞的。
温语槐把自己的为人原则摆得足够清晰。一切不能功利化量化出来的东西,都是毫无价值的。不值得花费一丝一毫的精力去做。社交上更是看重价值交换,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这么多年她也的确是这么践行的,拿高绩点,全奖保送出国,进投行实习,创业拉动校友会的人脉资金。
她比同龄人更早地适应这套生存规则,也更会利用。
比起欣赏美景,她更有可能去对着财经报表看上半天。
“你不对劲。”
憋了半天,梁思琪终于得出这个结论。
……
到了下榻的酒店之后。
温语槐坐在床沿,起身拉开酒柜抽屉,打算取一瓶水喝,但是手指却移向了旁边的烟盒。
手机被她扔在茶几上,屏幕亮着光。心理医生在电话那头持续地询问问题。
“最近作息稳定么?”
“有没有服用褪黑素?”
温语槐拆开烟盒,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些生疏。抽出一只雪白的烟,点燃默默抽了几口,她感觉不适又按灭。
果然还是很难习惯,这类消遣的事情她都不太会做。
倒头躺在床上,温语槐举起手里的半截烟看了看。雪白的烟身看起来像是女人的身体。
心理医生还在继续询问:“发生什么事情让你压抑难受,或者是接触到了什么人?”
温语槐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没什么,就是太累了。”
心理医生嘱咐:“多注意休息。”
“不是休息的问题。”
温语槐话说了个开头,很难再继续。她不是觉得身体疲惫。像她这样的一个小镇做题家,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太累了。
明明登上了山顶,应该是意气风发享受胜利的快感,可她却感觉自己所有的心力都要被耗完了。
“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烧光了,像落山的太阳。”
这句话出乎意料的沉重,饶是电话那头的心理医生想说些什么,也似乎觉得有心无力,陷入沉默。
思忖良久,他才缓缓说:
“温小姐,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找点能让你快乐的事情做。”
“作为心理医生,我接触过大量金融行业的病人,我很清楚对于你们这类人来说获得快乐是很难的,每天处在高压环境,对巨额财富的麻木会把人脑的兴奋阈值无限拉高。但是我还是建议你去找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不要浪费光阴去消沉。”
温语槐闭着眼睛。
缓缓道:“谢谢你的建议。”
翻身的时候感觉脸颊擦过冰冷僵硬的触感,温语槐回过神来发现,是手腕上带着的旧手表。
表盘玻璃碎裂成了一块蜘蛛网,是被人狠狠摔过的痕迹。
可里面的指针完好无损,还在转动着。
次日清晨,很快,一阵电话铃声又打破了寂静。
“她们不会拿这个来要挟我吧,你说我该怎么办?”
郁莎像是个还没断奶的孩子,滔滔不觉地说着自己的担忧,自从车祸之后,她整天思前想后都是这件事。
听了半天,温语槐简短地给出解决办法。
“过去给人道歉。”
“什么?让我去道歉?”
郁莎是个小姐脾气,不爱做低声下气的事情。碍于温语槐的威严,她小声嚷嚷道:“我们给人家赔偿一笔钱不就好了么,干嘛还非让我过去道歉?”
温语槐并不对她的讨价还价买账。
“去道歉,别让我再说一遍。”
“哦。好吧。”
第4章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顾嘉宝翻来覆去好久没能睡着,夜晚总是容易胡思乱想,怅然得叫人难以入眠。
第二天她又顶着黑眼圈,拖着疲惫的身体接着上班。
早高峰的地铁拥挤,跟着汹涌的人流走出地铁站,她赶到公司,在迟到的前几分钟,成功打卡。
在工位上落座没多久,王媛媛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盒热腾腾的生煎,上面撒着白芝麻。
她问:“吃早饭了没?”
顾嘉宝摇了摇头,“还没,今天起晚了。”
王媛媛给她分了点。“都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我马上连早饭都吃不起了。”
顾嘉宝托着腮:“要不我给你带点面包吃?我最近烤了一些。”
两个人正聊着,背后突然响起来一个午夜惊魂般的声音:“你俩在这儿说什么呢?”
两个人齐齐转头望向身后,原来是小组领导赵若楠。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的,神出鬼没,像是背后幽灵一样。
“行了,快过来开会。别磨蹭。”
待她走后,王媛媛叹气道:“不给发工资还让我们干活,我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呢……”
顾嘉宝看了看时间,“等会儿再吃,周一例会,咱们赶紧过去吧。”
拿上本子和笔,两个人走到了大会议室里,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们所在的公司amd是一家轻奢品牌公司,主要是做原创设计珠宝,女装鞋帽的生意。在当地也是行业里的龙头企业。
但是现在行业竞争激烈,经营状况大不如前。
“现在的情况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公司资金周转的确是出了一些问题,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争取融资。”
“我们要重点争取的几家基金的负责人。”
“盛林资本空降了一位高层,我想这会是一个突破口。”
领导示意秘书,换了张ppt。
投影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精英美女的面孔,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哇塞……”
“好有气质——”
“她看着好年轻啊,三十出头?这么年轻?”
领导解释道:“这位就是盛林资本空降过来的高层,温语槐。”
“她这个人作风强硬,履历也堪称完美,一路名校。工作几年晋升速度远超同龄人,跟坐火箭一样快。”
王媛媛惊呼:“我做梦都不敢做这样的,年纪轻轻位高权重,这种人的人生还有什么遗憾缺点吗?”
说完,她抓了下旁边顾嘉宝的手,“你说是吧?”
顾嘉宝抬起头,看了看投影仪上的那张照片。
照片中的温语槐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鼻梁上架着银丝边眼镜,她坐在圆桌前。面前摆着马克杯,笔记本电脑。
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顾嘉宝忘了回复同事的话。
恍惚间,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
她感冒了头疼欲裂,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看着温语槐弯着腰站在厨房里,额间鬓角的碎发被汗湿。
那个时候两个人租的房子很小,厨房也是公用的,很窄的几个平方,放些置物架洗水槽,几乎站不下一个人。
那一刻她真的以为两个人可以一辈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