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明白的,不是吗?梁三山女士,或者该叫你‘路遥’?”
  梁三山的牙关紧了紧,看着塞弗恩特的眼神越发危险,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扣下扳机。
  塞弗恩特对这支枪带给他的生命威胁并没有任何的担心。
  他自说自话地陈述自己的发现。
  “看到那具物骸的残骸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明明是被选作王座(黄金海)窥探者之一的意识体,居然只是映射了一部分意识的物骸,那其原本的意识体必定是要强上数十倍。而如果这数十倍的原意识就在保护区里,不可能不被王座召唤。除非它在保护区外。
  “但保护区里有共感隔离装置,如果是在保护区外把意识映射到保护区内的物骸上,那这原意识必定不止强于映射意识体的数十倍。
  “模拟的话,你对刘清来说,已经是绝对伴侣之于虫王的存在。”
  塞弗恩特看向梁三山。
  “我知道你是和刘清一样的杂血,对刘清颇为亲近,听夏维瑟所长说,是刘清七岁的时候救过你一命,而后夏维瑟所长才把你也带进了护理所——你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被刘清‘重塑’过了,并且是刘清第一个‘重塑’且认可的臣民,是吗?”
  “闭嘴!!!”
  梁三山的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冰冷的记忆在复苏,她几乎接近崩溃地咆哮了一声。
  塞弗恩特表示理解,“刘清刚刚才接过王座,并企图与所有族人同归于尽。他已经赐予了所有族人的重塑,只是他们还和他一起陷入沉睡。
  “唯独你,映射的意识被隔离罩切割,你没有真的死亡,也无法被重塑。所以死亡的痛苦和恐惧会在你的意识复苏——这种感觉很痛苦吧。”
  “我说闭嘴!你他妈闭嘴!”
  梁三山朝塞弗恩特开了一枪,能量枪在塞弗恩特脑袋旁边的生态模拟墙上留下了一个漆黑的凹坑。
  “抱歉,我并不是想要你痛苦。”
  “……”
  “我只是想说,你早就察觉了不是吗?你跟刘清在共感域上的联系。”
  “……”
  “当然,你可能只以为这种联系是你跟刘清独有的,却没有想到刘清会是新的虫王。”
  “……”
  塞弗恩特咳嗽了几声。
  “虽然我还想劝说你许多,可是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太好,目前我们也最好不要被人发现。所以,你可以选择了。”
  梁三山没明白,“选择什么?”
  塞弗恩特把怀里昏迷的刘清往前递了一些。
  “作为王座的顺位继承人,你可以选择现在就杀死还没有完全得到王权的王,或者选择臣服他。”
  “……”
  梁三山的视线转移到刘清的身上,神情不断变化。
  塞弗恩特说得全对。
  她早在五岁就被刘清重塑过了——尽管刘清并不知道,尽管她也是刚刚才确认。
  五岁前,她跟其他杂血一样,羸弱得比一根草都命贱。她完全不记得五岁前有没有跟刘清有接触,刘清又为什么会救她——或许就是他的滥好心罢了。
  但她就是成为了孤儿院里唯一的那个幸运儿。
  那次重病后,她的身体素质就脱胎换骨,连脑子都跟着好了起来。后来她才知道那叫“共感域”。
  她能感觉到自己跟刘清隐约的联系,她为此高兴,因为她真的很喜欢刘清,她把他当作唯一的亲人。
  刘清不是她的养育者,尽管他尽力在她面前做正面的榜样,可是她能感觉到他。
  以及其他人。
  可这是地球。
  星际时代后它被亚人类称为“人类瑰宝”“人类起源遗迹”“人类故乡”,仿佛这里是什么珍贵如水晶般一尘不染的美好地方。
  狗屁。
  这里盛满了人类自诞生以来所有的恶,无论是被“为还原生态”复刻出的远古动植物,还是“为平衡生态”创造出的外星生物,乃至这些“为保护脆弱的基因”而被圈养的原生人类。
  简直就是个怪物蛊盅。
  所以,梁三山也长成了一个怪物。
  她不敢让刘清知道真实的她,所以有了“路遥”;她不敢让刘清知道她对他真挚到沉重的感情,所以有了“路遥的弟弟”。
  但她更不敢让刘清知道的是,当年的极限竞赛,她不是被雷奎妄图猎杀的小可怜,而是她的一场扮猪吃老虎的游戏。
  这种游戏她玩过很多,在保护区里,人命不值钱,所以道德也不值钱。
  她杀过人,不止一个。
  她自诩正义使者,在“为刘清创造一个干净世界”的心理掩饰下疯狂发泄自己的阴暗面……
  而以上这些所有,都会在刘清再次醒来后,轻而易举地探知到。
  如果刘清永远不清醒,她就永远只是他心里的那个“妹妹”或者“女儿”。
  “操!”
  梁三山弯着腰歇斯底里地吼出了一声。再抬起头,她双目赤红,用杀人的眼神盯着塞弗恩特,却收起了枪。
  塞弗恩特并不意外她的选择。
  他一半羡慕,又一半遗憾地感叹道:“虫族双生纪元的初代们肯定也和你们一样抱有这样浓烈的感情,可惜……
  “希望你们可以找到黄金海新的道路,不要重蹈虫族的覆辙。”
  梁三山一言不发,上前从塞弗恩特的手里接过了刘清。
  入手的身体结实滚烫,梁三山却不知为何落下一滴眼泪来,正正好砸在刘清脸上的那抹金色血痕上。
  第34章 吻。
  又回到了那片金色的海面。刘清还是半透明地飘在海上,但他的对面不再是那个光球,而是阿强。
  “这是假的。”
  刘清笃定道。
  阿强点头,“对,你的梦。或者说你的共感域的具象化——等你往后都学会了,往下一瞅,嚯,全是你的子民。威风!”
  “……”
  “咋?你还没想起来发生啥了?”
  刘清的表情复杂,半晌“嗤”地乐了一声,凝重的神色也放松下来。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情形醒来,也没想到你会是这种态度。”
  阿强摊爪,“那不然咋的,你是希望我跟你哭丧呢?——得了吧,我要哭也是给自己哭,我好好一生命无限的系统给分离了个魂出来,本来绑定你个短命种就够倒霉了,结果你还这么想不开,差点给自己切成饼干渣。要不是季末川挡那一下,你以为咱俩还能搁这聊天?
  “所以,我现在不是‘这种态度’,我是真·超脱过生死了。 ”
  刘清又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的眼里依旧是阴云重重。
  “所以我的外挂是虫族的生鞘。”
  “目前看来,是的。”
  “系统安排的?”
  “是你要求的。”
  “……”
  刘清看向阿强,阿强无奈,扇着翅膀落到了海面上,还拍了拍海面,荡起一片涟漪。
  “坐着呗。”
  刘清盘腿坐下。
  阿强:“首先我得声明一件事啊:我被分离出来的只有一部分残片,主系统啥都没有给我留,之后我说的全是我的分析,不一定保真。”
  刘清点点头,“你说。”
  阿强:“其实很简单。动植物要遵循自然法则,人类要遵循社会规则,整个文明世界也有它自己的世界规则。
  “可能对你们那个世界的人类来说,系统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但其实系统也就是高纬度的生物罢了,我们也有必须遵循、无法违逆的规则。
  “简而言之,系统的奖励不能超过当前世界的承载力,所以给你的外挂,也不能够是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
  刘清懂了。“所以不是系统故意挑选的生鞘,而是生鞘符合我的条件。”
  阿强:“对咯。”
  “就不能给我个没隐患的吗?我要求没高到碾压整个亚人种的共感域吧?”
  “你要不再回忆下你当时的话?”
  “……”
  “而且系统已经陈述过你要穿越的世界,你都同意了的。”
  “……”
  刘清叹了口气,“行吧。是我自己的锅。”
  阿强:“是命运,是规律,是不可预测的偶然——你别把啥都往自己身上栽。这遇到点挫折就折腾自己的毛病能不能改了?”
  刘清哑然失笑,没反驳。
  阿强:“虽然我挺能理解你的这种心态,但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吗?咱积极一点。”
  “扛着十数万人的命积极?”
  “那不然呢?你再给自己切一遍?我可先告诉你啊,季末川这次是假鞘能给你挡一次,下次他就只剩个残血的本体了。咋的,你俩殉情啊?还带上我这个史蒂文。”
  刘清这次没有被逗笑,低头沉默着。
  阿强开导他,“其实你想开点,也没什么。毕竟其实从客观角度来说,你的臣民都已经是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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