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郁安睁大眼睛,透过混乱的波涛,看见了天际雨色中法器散发的光芒。
  是追兵?
  翻涌的海水几乎要卷入天幕,耳边模糊的的求救声。
  郁安宛如镣铐加身,被薛无折拖着不住下坠。
  这样大的风浪,即使是懂水性的人也无命生还,更妄论修为尽散使不出任何术法的郁安了。
  他眉头紧锁,不住用手去推薛无折。
  这人倒是掐了避水诀,在沉重海涛里轻松惬意如入水游鱼。
  白衣避水,滑如丝绸。
  郁安扯不动薛无折的衣衫,只能去掰对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直到发现他的面颊因为窒息而发红,薛无折终于目露了然。
  见这人还一脸无所谓,郁安皱眉对他摇头,不住地拍打他的手,示意自己快要窒息了。
  然而薛无折只静静盯着他瞧,唇边化开一抹笑。
  眸若星月,发如雾云,水妖似的。
  欣赏完郁安痛苦难耐的模样,“水妖”慢慢抬头,看了一眼空中停驻的那两人。
  隔着距离,法器上的人头似乎多了一个,正是那个怕得要死的王孙公子。
  两位忙着赶路的正道弟子竟会回来动手搭救,倒叫人高看一眼。
  这两人救人也不彻底,水里那几个护卫还挣扎不休,他们却将袖一甩,载着那位公子哥扬长而去。
  这便是正道作风。
  薛无折冷笑,忽觉颈间一紧,视线再转回来时,对上了郁安不悦的眼睛。
  攥在脖颈上的手刚开始力道很重,很快就发软脱力,如此还不松手,像是捉住最后一块浮木。
  郁安眼前一阵发黑,涌入的海水使得呼吸闭塞,觉得还没等到自己经脉碎裂而死,恐怕就要先一步溺亡了。
  即使是逃命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他气得不行,头脑发沉,赶在彻底失去意识以前,狠狠打了薛无折一掌。
  然而海水削弱了行动,打出的一掌被对方轻轻扫开。
  扣住肩膀的手臂收紧,郁安的下颌被抬起。
  下一刻,唇上贴来一片温软。
  郁安半合的眼睛骤然睁开,与近在咫尺的薛无折对上视线。
  接着,唇瓣被灵巧的舌撬开,他被隔着海水渡了口真气。
  仿佛被郁安眼中的震惊取悦,那双上扬的凤眸微微弯起。
  这次传音时,薛无折声调很低:“都快淹死了,师尊还想着守贞?”
  第158章
  冲着这句“守贞”,郁安上岸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扇薛无折一巴掌。
  他没收着力气,打了人自己也跌坐在地。
  薛无折笑着去扶他,“师尊……”
  然后被拍开了手。
  见郁安眼神如冰,薛无折眉头一挑,不太理解:“不过是贴了一下,这么生气做什么?”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语气苦恼:“还咬我。”
  分明这人是逗他上瘾,渡完气还贴着不放。
  郁安骂他:“下流!”
  薛无折不觉得自己下流,新奇地看了几眼郁安瞪圆的眼睛,不由勾起唇角。
  他抚弄着这人的耳朵,贴过去对他呵气。
  郁安拧着眉闪躲。
  薛无折觉得有趣,忽然掰过他的脸,凑近亲吻那柔软的唇瓣。
  双唇相贴,暧昧摩挲。
  赶在郁安咬人之前,他撤开距离,眉眼带笑。
  “这才是下流。”
  郁安反手给了他一巴掌,语气里满是匪夷所思道:“薛无折,你知不知廉耻!”
  薛无折摸着被打疼的脸颊,低笑:“师尊教训的是,弟子不敢了。”
  郁安不和这混账废话,将头扭到一边,觉得全身经脉都在细密发疼,不由心情更差了。
  被海水打湿的长发贴在脊背上,半干的衣袍裹挟着躯体,在外人看来萧瑟极了。
  把病恹恹的人气成这样,薛无折闷声笑了半天,才勾住郁安的腰将对方扶起来。
  替郁安将湿透的衣裳用灵气烘干,他展开一道灰棕披风搭在郁安身上。
  “师尊保重身体,莫要着凉了。”
  他们在南海里浮沉半日才寻到这处礁岛,在此之前薛无折顺手将那几个懂水性的护卫送上浮木,收获了一众感激的目光。
  “仙长扶危济困,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余生我们必会为仙长点灯祈福!”
  立于灵剑的白衣青年对他们微一颔首,“祈福就不必了,诸位顺利归家便是最好。”
  面如冠玉,待人有礼,让那群劫后余生的人感激得热泪盈眶。
  在脑海里将清逸出尘的薛无折和蛮不讲理的薛无折对比一番,郁安不由头疼。
  眼见着这人系好披风又要凑过来,郁安眼皮一跳,“薛无折!”
  薛无折伸手替他理好领子,眼神无辜,“嗯?”
  他动作一缓,而后微微笑了一下,“师尊在想什么呢?”
  郁安懒得去计较他是否故意,只问:“沧澜岛,还有多远?”
  “还需御剑几日。”
  “南海宽广,”郁安蹙眉,“那你为何非要拉我出来?我当时不过是叫了你一声……”
  薛无折弯起眼睛,“因为好玩。”
  其实不是。
  问题的答案薛无折自己也没想清楚。
  那时追兵回归,浪雨成片,分明是情急万分的境遇,他却时隔数日再次听见郁安的声音。
  低哑的,虚弱的,像是檐下薄薄的霜雪。
  不必摧折,日光一晒便化了。
  抱着确认的态度,他将人放了出来,顺带警告对方不要言语,可风浪太大,两人只能一起沉入冰冷的海水。
  在幽深的海水里,他们终于躲过了追兵。
  薛无折无意向他人剖析自己的想法,只顺口答了郁安的问题。
  从郁安冷漠的眼神来看,对方被这个回答气得不轻。
  薛无折赶在郁安发火之前,将他丢进了灵戒,并不冷不热地附上了一句:“累了就好生歇息,不是又疼了?”
  郁安不理会他假模假样的关怀,进了灵戒就安静下去。
  薛无折得了清净,自顾自掠着海水往南边行去。
  抵达沧澜岛时,岛上正细雨绵绵。
  经脉的疼痛又一次令郁安陷入了昏迷,薛无折让他靠着树干,为他捏脸易容。
  四野无人,唯有淅沥的雨打在树叶上。
  昏沉的青年在薛无折手下换了副容貌,下垂的眼尾被拉高,饱满的唇瓣被抚平,分明没动多少,那原本精致净秀的容颜却变得艳丽又薄情。
  眉眼或有相似,气质已大相径庭。
  薛无折撑着下巴,将自己的杰作端详了好一阵,才低低笑了一声,而后为郁安罩上了一层兜帽。
  随意调整完自己的五官,他施法换上陈色旧衣,确认自己看上去风尘仆仆。
  一切做完,他躬身将郁安扶起来,揽着对方的腰身往岛内行去。
  走上了青石铺就的大道,薛无折脸上换了一副焦急神色,一见到腰间挂着香囊的青衣修士就迎了上去。
  薛无折直奔着修士簇拥着的人而去,停在距对方三步之遥的地方,面容和煦,语气却急切:“仙子可是沧澜岛的修士?求仙子出手搭救!”
  有位背着药箱的修士皱眉推开他:“你是哪里来的?如此不知礼数!”
  薛无折将郁安往身后一带,不着痕迹避开了那药修推搡的手。
  那人没碰到他们的衣角,薛无折却像受惊般低下头道歉。
  青衣修士没理会他,兀自要护着那女修离去,却被薛无折追上来挡住去路。
  “求诸位出身搭救!小人没齿难忘!”
  如此穷追猛打,本该叫人厌烦。
  可这懦弱老实的人却生了一双含情眼,叫中间的女修怎么也说不出驱赶的话。
  她有些为难:“你……这位道友,你有何难处?”
  薛无折感激地看向她,“仙子莫怪,实在在下是走投无路了。我们是中原来的无名散修,天资不够,只勉强度日。
  修行路漫漫,本就艰难,前些日子我道侣又修行遇险,经脉受损,求遍灵株仙草也无法痊愈,眼看就要不久人世。我不忍看他身死道消,这才跋涉山水九死一生来到贵处。”
  说话时,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郁安倾斜的兜帽,为对方遮去愈大的雨水。
  再转回目光,他对着几人躬身行礼,“听闻沧澜岛的仙长们医术高明,救死扶伤,乐善好施,特来求医。求仙子救我道侣一命,在下愿衔环结草,以死相报!”
  那女修阻止他继续弯腰,“你我都是修行之人,不必如此客气。”
  她看了一眼薛无折扶着的人,“这就是你的道侣?”
  戴着兜帽的人只露出秀气的下巴,无力倚在高大青年的肩上。
  身体消瘦,看骨骼走向倒像是个美人,只是那锁骨瘦得深凹,显得喉结格外突出。
  嗯?是个男人?
  薛无折像是看不出她的惊讶,将郁安往怀里带了带,语调真挚:“正是。我与他情深意笃,纵使历经万难,也要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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