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萧玮舟被她甩得后退半步,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端庄小姐。
  郁宁则被后坐力带着撞到一旁的架子上,发髻松散下来。
  一根鲜红如血的玉簪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动后,碎成两半。
  是那日萧玮舟的求好所赠,亦是他们情定之物。
  ……
  这是郁宁消失的第二日,郁安一夜未眠,让人在把那些满是花灯的街道翻了个底朝天,没寻到半点长姐的身影。
  脑中位面异变值从昨晚开始降至85%,此后一直起伏不定。
  大抵能猜出郁宁的目的地,郁安马不停蹄地往萧玮舟的地方赶。
  眠柳楼白日里归于安静,郁安被笑容满面的李管事拦在一楼。
  李管事一见到他,就想到昨夜硬闯的红衣女子,两人容颜如此相似想来关系不浅,自然不会透露出任何消息。
  “公子,您又来了啊?白日里咱们楼不营业,您这是来早了……什么姑娘?我们这只接男客,可从没见过什么陌生姑娘……啊呀真是不巧,咱们萧官人今日不在楼中,您若是有什么急事我给您向官人带个信?”
  无论说什么,那管事总有办法四两拨千斤地堵回来。
  郁安冷冷笑了一下,道:“你们若是识相,便把她放回来。否则,后果不会是你们萧官人承担得起的。”
  李管事对他的狠话不为所动,“您真是冤枉我了!我们当真没扣留什么姑娘啊……”
  郁安不再听他胡扯,抽身离开纵马直奔尚书府。
  忽然得知太尉公子的约见,萧语蓉虽然不解,却碍于身份与情面,还是把自家心情不虞的表哥领到了偏厅见客。
  萧语蓉离开后,面对郁安的质问,萧玮舟显得很无辜:“小公子在说什么?萧某昨天可没见到你阿姊。想来郁小姐是去寻友觅乐了罢。怎么何事都赖在我萧某身上?”
  被他一口一个“郁小姐”说得心烦,郁安面无表情道:“这件事情你该心知肚明。怎么?想攀高枝的时候就唤我阿姊闺名,如今出了事就想拂袖而去?萧玮舟,你当真是好不要脸。”
  萧玮舟慢声道:“公子何来的火气?我与小姐不过萍水相逢,又何来攀高枝一说?既然人不见了,小公子不四处去找,怎的有闲心赖在我这?我看,公子也并非如表面那般着急罢。”
  这场谈话最终没有结果,郁安离开尚书府的时候突然有些懊悔没让秋烺真的杀了姓萧的。
  后悔只有一瞬,他还是决定要郁宁真的认清这人。
  郁宁不会是执迷不悟的人。
  小姐不见了,郁府人心惶惶,太尉夫人知情后泪如雨下,在太尉的安抚下稍稍压制但还是不住抹泪,夫妻二人都为唯一的女儿担忧。
  郁安向他们保证会将阿姊安然无恙地带回来,暂时安稳住二老的忧心。
  太尉千金失踪的消息被郁府死死封锁,但不知如何,京中还是流言四起。
  郁宁消失的第五天,郁安已经不动声色翻完了整个上京的街头巷尾,盘问过大大小小的街头地痞,没有得到一点郁宁的消息。
  灯会那夜人潮拥挤,谁也没注意到那抹红色究竟去了何方。
  可位面异变值还在断断续续地下降,这事绝与萧玮舟脱不开关系。
  而郁宁也暂时没有危险。
  没有危险是一回事,但好端端的小姐离家失踪这种事在京城传出了不同的版本,人人都在暗地讥笑,轻看郁宁乃至整个太尉府又是另一回事。
  郁安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却也不想郁宁在内的其他郁家人收到各方的嘲弄。
  当务之急是把人找回来。
  为此,他好言好语拜托秋烺让人在尚书府搜了一番,但仍没有结果。
  倒也情有可原,毕竟萧家本家的小姐都不知道这事和萧玮舟有关。
  萧玮舟没把人藏在萧府,在京中又没其他的去处,那么摆在郁安面前的最大线索便是那间唤作“眠柳楼”的花楼。
  硬闯只怕打草惊蛇,连累郁宁和郁家。
  郁安决心稍作伪装,趁着夜晚客多混入其中。
  打定主意后,他换上了一套低调的装束,连轴转了好几天也没气力再骑马,索性坐上马车往那边赶。
  摇摇晃晃的车厢与闹市人声构成极佳的催眠曲,郁安撑着桌案,阖眸假寐。
  意识飘浮,他做了一个亦真亦幻有关往事的梦,梦醒后惊觉四下安静,马车已经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掀开车帘,郁安的目光在车前横木上靠坐的人影处定住,“秋烺哥哥?”
  对车厢内的响动早有感知,秋烺在这一声呼唤后转过头。
  那双凝着碎冰的狭长凤眸与梦中人渐渐重叠。
  郁安怔了一下,慢半拍才恢复到属于郁小公子的状态。
  他挪开视线,看向夜幕降临后翻动着的漆黑河水,出声道:“到了地方为何不叫醒我?”
  秋烺道:“您未曾吩咐。”
  不直言自己想让对方多睡片刻,黑衣影卫用了个最正经的理由。
  休息了这么一会,郁安积攒了精力,眼下仍是青黑的。
  他完全不受影响,掀着车帘就要往下跳。
  秋烺长臂一伸,将人拦住。
  被按回车厢里的少年面露疑惑,“怎么了吗?”
  秋烺淡声道:“天色已晚,通桥近日修葺四处杂乱,公子贸然前往恐会伤到。此处尚有光亮,想必是合公子心意的赏灯佳地。”
  前后两句没什么关联,郁安却很快明白了秋烺的意思。
  他被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逗乐,眼中出现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修葺不影响通行,我也自会小心。”
  敛去了笑意,他语调低了一点:“阿姊下落不明,我何来在此赏灯的闲心?若是不能把她接回来,我……”
  “我的意思是,此行我愿为公子代劳。”
  秋烺忽然打断郁安,薄唇启合间沉哑的嗓音倾落而出。
  “……什么?”
  “我说,我愿代公子前往。而公子只需观灯赏月,不必再担忧其他。”
  第60章
  这话说得太像某种虚幻得永不兑现的承诺。
  郁安与秋烺对视着,在那双幽深冷凝的眼眸下不自觉走了下神。
  他勉强把思绪放回事件本身,婉拒道:“这是有关我阿姊的事,我想还是亲自去为好。”
  遭到拒绝,秋烺本不该再做无用功,妄图去改易他人的想法。
  隔岸灯火火光明灭,在少年脸上投射出温暖光线,像是照亮了一块无暇暖玉。
  秋烺看着这张白皙却难掩疲惫的容颜,却再次开口:“我是公子的影卫,理应为公子排忧解难。”
  郁安掀着车帘的手指微微蜷起,低声问道:“你、你为何……”
  话只说一半,他回忆起涨到70%的意识碎片收集度,就把“为何这样照顾我”的问题咽了回去。
  “你确定么?确定能将我阿姊平安无事地带回来?”郁安最终这样问。
  秋烺道:“可以。”
  犹觉不够,他又很快补充道:“我可以向公子许诺。”
  黑衣影卫的眼睛叫人联想到月隐日未出的晨昏,带着朦胧的认真与情深。
  郁安垂下眼眸,沉默片刻,缓声道:“此事过后,我有话与你说。”
  少年平日也常用“有话要说”这类理由哄他现身,但今夜的语气却与以往迥然不同,格外郑重似的。
  秋烺淡淡答应了。
  替少年合上车帘,他足尖一点就掠入了夜色,径直往对岸的花街去。
  与此同时,郁宁正被一位白衣女子带出多日未出的房间,被动地闪躲着楼中安插着的各个眼线。
  到了二楼拐角,白衣女子先是把郁宁推进了一件空房,观察了一番周遭环境也闪身而入。
  房门关闭,郁宁正要开口,白衣女子眼疾手快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直到屋外的长廊走过几个有说有笑的乐姬又重归静谧,白衣女子才松了一口气,解释道:“外面那些大多都是萧官人的姘头,不好应付。我们小心为上。”
  郁宁看着眼前人面纱未遮挡处的精致眉眼,轻声道:“多谢姑娘。”
  这几日她被萧玮舟囚禁于此,只能偶尔与送餐的人打个照面,却也不能详谈。
  这位姑娘曾来看过她几次,今日忽然提出要带她离开。
  郁宁虽有怀疑对方的动机,但她对外界的事情感知甚少又实在忧心家中众人,只想快些归去,也便不去探寻对方的真意了。
  白衣女子挑眉道:“别人关你,你却道谢。你们这些小姐都是这样吗?”
  她目光在郁宁淑雅的脸上停留几秒,又兀自转过头去观察屋外的情形。
  “既明事理,理应分得清孰好孰坏。”郁宁轻柔镇静的声音在白衣女子身后响起,“郁宁不知他人作何感想,只愿凭自己的判断行事。”
  没发现长廊外有其他的身影,白衣女子重新转回头,没接她的话,而是问道:“对萧官人和这眠柳楼,你当真没有一点要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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