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陈姜笑容不改,在鼓掌声平复下去后再次开口:“还要特别感谢我的爸妈,他们这么多年没放弃寻找我,给了我很多爱。当然,最开心的还是爷爷能来陪我过生日。谢谢爷爷。”
  这漂亮话赢来了郁家夫妇欣慰的眼神和郁老家主稍霁的脸色。
  “哦对了,还有我亲爱的弟弟。”
  像是突然想起一般,陈姜看向角落,众人顺着他看过去。
  郁安在所有人的目光里缓慢抬起头,与陈姜对视。
  “谢谢你,这么多年代替我陪在爸妈身边。”陈姜吐出了没说完的话。
  一瞬间,郁安脸上这段日子被精心养出的血色尽褪,整个人摇摇欲坠。
  沈亦别眉头一皱。
  第10章
  一道道或好奇或看好戏的目光像是不断射出的利箭,陈姜也是其中一员。
  被娇宠着长大的小少爷几乎要被这打在脸上的羞辱逼得要晕过去。
  他眼睫轻颤一下,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突然,察觉到揽在腰间的手臂收紧,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木香透过布料传了过来。
  郁安一怔。
  与此同时,低沉的男声从他的身边传出,清楚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不是代替,谁都不会是谁的替代。”
  这是句公道话,不存在偏袒谁的可能。但此情此景说出来,却像是另一种偏袒。
  陈姜笑容一僵,不知道老宅的年轻管家在这里为一个假货出什么风头。
  “沈管家的意思是?”
  儿子难看的面色让郁母心紧,忍不住面露不悦,刚想发作却被下了台的郁父拍拍肩膀,示意她别乱说话。
  但郁父脸上也是遮不住的烦躁。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认识沈亦别,再不济也知道他是郁老家主身边的人,老爷子走到哪都会带他。
  面对质问,沈亦别态度依旧从容。
  他扶在郁安身上的手还没收回,单手推了推眼镜,镜片微微反光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眸,“字面意思,大少爷。”
  一语毕,他摆出自己无懈可击的微笑,声音极轻柔:“小少爷醉了,沈某可以带他去休息吗?”
  喝了酒又受了气,怀中少年的脸色实在难看。
  众人看郁安身体摇摇欲坠,这会要是没人扶着下一秒都要晕过去。
  不想闹得太难看,郁父故作关心道:“那行,带小安去二楼的房间吧。哎,小安这孩子从小就身体不好。”
  于是沈亦别揽着人带上了楼。
  对这过于亲密的姿势接受无能,郁安小心翼翼避了几次,但箍在腰上的手臂不为转移。
  向来体贴的沈管家像是成了不懂眼色的笨蛋。
  郁安在心里叹气。
  “您住的是哪一间呢?”
  上了楼,沈亦别扶着郁安轻声问。
  没得到回应,他站住脚,低头看向郁安。
  避开了人群后,少年脸色回温,但一双眼眸氤氲着雾气,犯着隐隐绰绰的水光。
  沈亦别将他松开,一边弯腰帮他把紧握的拳头小心分开,一边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郁安的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几道月牙形的深痕。
  沈亦别没碰那几道痕迹,只帮他理顺手指。
  郁安眼神慢慢聚焦,直直地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沈亦别。”
  声音颤抖,可怜得紧。
  沈亦别垂在身侧的手一动,还是没忍住碰了碰郁安的脸颊。
  入手的肌肤很软,像是一捧春雪。
  “少爷。”他回应道。
  觉得氛围走向有点奇怪,郁安眼中的水光敛去,后退一步。
  “我住的是走廊最后的那个房间。”
  沈亦别看出了他不自在,也后退一步,“需要我扶您回房吗?”
  郁安略带局促,“不用了,谢谢。”
  但沈亦别还是把他送到了门口。
  半个多月没住的房间不一定有人打扫,郁安没放过这个卖惨的机会,在沈亦别的注视下,推开房门看清里面的情景时,适时表现出几分黯然。
  “他们忘记了我会回来啊……”他喃喃。
  沈亦别目光扫过房间里厚重紧合的窗帘和堆满杂物的地面,神色很淡,“这里确实不适合休息。”
  郁安抿唇不语,又听沈亦别温声问他:“少爷愿意委屈一下去休息室吗?”
  郁安轻声说:“哪里都可以,只要不是大厅。”
  少年的眼神很落寞,但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自我调节,于是沉重的表情没维持很久,很快露出一抹微笑。
  沈亦别将他的转变看在眼里,眼眸静若无风的湖泊。
  “少爷很勇敢。”他忽然道。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楼梯的位置还算隐蔽,他们下去没惊动看热闹的人们。
  沈亦别把郁安送进休息室,这里环境还不错,开着小窗,桌上摆着糕点和水。
  “您一个人可以吗?”
  郁安点头:“我可以的,你去爷爷那边吧。”
  沈亦别把人安置在沙发上,欠身道:“好的,您照顾好自己。时间差不多了,我会来接您。”
  郁安笑着应好。
  其实二人都知道今天能不能一起回老宅都成问题。
  休息室的门被出门的沈亦别体贴关上,郁安脸上的乖巧神色消散无踪,从柔软的沙发上起身。
  将小窗撑得更开,郁安站在窗前,看着小院里风停雨住后的草地。
  他们下楼的时候并非没被任何人发现,郁安和拿着生日蜡烛的乔梓覃对上过视线。
  对方看他的眼神耐人寻味,应该有话要说。
  于是郁安在等。
  乔梓覃果然来了,此时距离沈亦别离开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原来小少爷没回房间。”
  清亮的少年音充满挑衅,郁安合上窗,转身看过去,“那里没人打扫。”
  “原来如此,”乔梓覃笑得露出一对酒窝,“是下人们疏忽了,也可能是没人吩咐打扫吧。毕竟又没人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郁安沉默地看着他,像是完全听不懂他话里的含沙射影。
  没激起这假少爷的怒火,乔梓覃收住笑,走到桌边拿了个小蛋糕吃。
  像是不合胃口,乔梓覃吃了几口就把东西放下,还不放弃语刺郁安:“姜哥刚切了蛋糕,给你端一盘尝尝?”
  “不用,”郁安低下头,觉得无措似的看着脚尖,“我没胃口。”
  见他终于露出点情绪,乔梓覃心下得意,“怎么呢?”
  郁安没理他。
  但乔梓覃似乎很喜欢自说自话,继续说:“不过也是,被当众揭底心里确实不是滋味嘛。”
  郁安猛然看向他,“你知道?”
  陈姜之前说的话在一般人听来不过是挑衅,但在知道真假少爷事情的人听来就有意思很多。
  乔梓覃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知情者的身份。
  “知道什么?”他无害地眨眨眼,见窗边的少年神色紧张,不由笑出声来。
  “知道姜哥的言外之意?还是——知道你是假少爷的事?”乔梓覃语气玩味。
  “……”
  郁安白了脸,淡粉的唇轻微颤抖着,表情比方才被当众嘲讽时还难堪。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般,“不是这样。”
  乔梓覃勾着唇,“是不是这样你自己心里清楚。郁安,我劝你不要自欺欺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郁安白着脸按住胸膛,仿佛这样就能平复自己剧烈的心跳。
  乔梓覃不想让他蒙混过去,径直朝他走过来。
  郁安下意识后退,腿撞到了冰冷坚硬的墙。
  “瞧你吓的,”乔梓覃在距离他一步处站住,“鸠占鹊巢久了,你是不是都忘记了自己只是一只山鸡啊?”
  没听过这样直白难听的话,郁安短暂地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身体被气得止不住地发抖,“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这个被虚假宠爱着长大的小少爷连反驳咒骂时都带着礼貌的语气。
  “可事实就是这样,我又没说错。”
  乔梓覃嗤笑,“既然一切都是真的,那就不要怪别人说话难听。”
  郁安动动唇,刚要反驳,但又被对面的人截断话头——
  盯着少年清澈的眼眸,乔梓覃继续说道:“我说郁安,你该清楚自己的处境了吧?难道还想死皮赖脸留在这里占着姜哥的位置不走?被姜哥当众嘲讽的感觉怎么样?你当时的表情可真好笑啊!”
  郁安神色慢慢颓败下去,肩膀微缩,像一只饱受风吹雨淋、羽翼沉重到再难飞行的云雀。
  欣赏着对方变化的表情,乔梓覃啧声道:“啧啧,刚刚不是还很坚持吗?这就没底气啦?”
  “哈哈哈——”
  他找到了乐子,眼中的恶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你就像一只贪图享乐的害虫,非要人来赶?我要是你,根本不会再来宴会上自取其辱!因为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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