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到了正午,天空却阴云密布。
  “你真的要走?”
  柯元真眉头紧锁:“你们兄弟俩的矛盾我都能理解,吵归吵,但就因为这个,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你突然要去凤鸣城,是不是太不理智了?”
  “我很理智。”
  “第一轮比试我不可能上场,”宫忱平静地收拾着包裹,“里面有我的人在,我对他很放心。至于段钦,我会让青瑕留下护他,并继续教他识鬼。”
  “宫先生。”青瑕眼泪汪汪地攥着他的衣角,“你会回来的吧。”
  “我会的,”宫忱低声道,“我去看看师兄,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
  “那青瑕同意你去,”青瑕吸了吸鼻子说,“青瑕也好担心徐公子。”
  宫忱把行李系在身上,摸了下它的头:“乖,那我走了。”
  “等下。”柯岁头疼地叫住他,“那我怎么办啊?”
  “你,”宫忱随口道,“去哄哄段钦呗,反正都是亲过嘴的关系了。”
  他语出惊人。
  柯岁当场石化。
  “你、你怎么知道……”
  “段钦嘴角有油,”宫忱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确认,叹了口气道,“这里有油的食物只有你上午烤的鱼,但他不爱吃烤鱼,你说他如何沾的油?”
  “照顾好他,待我回来再审。”
  柯岁捂着胸口倒地,痛苦道:“冤枉啊,都是他强迫的我。”
  “柯元真,”这时,马车外传来段钦沉闷的声音,“他走了没?”
  柯岁还没说话,宫忱就冷笑着大喊一声:“走了!”
  身影遂消失在远处。
  ——
  “公子呀公子,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跑远了,邱歌边擦眼泪边轻笑道:“解气,太解气了。”
  “这下一装晕,狠话说了,鞭子也不用挨了,那老头该气死了!”
  “公子,公子?”
  “你说句话呀公子。”
  “……完了。”
  邱歌小脸煞白。
  公子原来是真晕了。
  “谁?”
  邱歌刚心惊肉跳地把徐赐安放在床上摆好,猛地察觉房内还坐着一个人,先是眼神一凛,看清那人的相貌后,又如见救世主一般狂奔过去。
  “夫人——”
  “你可算回来了,”
  她嘴唇一撇就是哭:“公子刚才在路上,一直在吐血。”
  “哭什么,好事啊,”李南鸢漫不经心道,“毒血吐干净了没?”
  “这会倒是没吐了。啊,毒血?”
  邱歌表情滞了片刻,想起什么,打着哆嗦道:“您先前让我为公子熬的药,有、有毒吗?”
  “傻姑娘,我给你的药方,哪个不是难得一见的剧毒。”
  李南鸢温柔一笑,起身走到徐赐安旁边坐下,手轻轻挥去,徐赐安脸上的血和灰便没有了,露出苍白冷峻的面庞。
  他的呼吸急促,沉重,额头青筋微突,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李南鸢脸上的笑意很快隐去:“唯有剧毒,才能扼杀他体内的魔气。”
  “魔气?”邱歌呼吸一窒。
  “十几年前,您不是就带领驱魔军将世间的魔物尽数除尽,如今世上早就没有魔了,公子身上怎么会有魔气……难不成,还是因为禁术?”
  “是。”
  李南鸢将灵力缓缓输入徐赐安体内,细细探查着。
  “过去,大多禁术其实本是极为高阶的灵术,只是真本被魔物偷去改编并焚毁,留下的版本使得后来修习之人,皆会魔气入体。”
  “魔物除去之后,各大家族门派开始全力排查藏书,一旦发现此类修改过的灵术便将其列为禁术,这些年来一直尽力将其还原,实在不能还原的才会拿去焚毁。”
  “我明白了。”邱歌忿忿道,“但这复活术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早该焚了,害公子少了三十年精血。”
  “精血就跟修为一样,时间长了,总可以补回来,只要他自己愿意就好。”李南鸢说。
  “但这魔气,只会坏我儿心性。”
  她眼睛一眯,终于探得徐赐安体内一丝残余的魔气。
  十鞭之后,毒素已充分扩散至四肢百骸,那魔气不得不躲在灵台中,深紫色的一缕,瑟瑟发着抖。
  “不除之,我心不快。”
  话音未落,李南鸢的灵力化作一只手,犹如捉一只兔子似的,将它从灵台中一点一点拽了出来。
  看似柔弱无骨的它在脱离徐赐安的那刻发出了惨叫。
  “呀啊——!!!!”
  “别杀我!!我不想死!!!!”
  尖锐到几乎要穿透人的鼓膜。
  邱歌捂住了耳朵。
  李南鸢眼中水波不惊,只将五指虚虚一握。
  砰!砰!砰!砰!
  刹那间,屋内杯盏全碎成齑粉。
  再一松手,那魔气也化成一缕无神无形的灰烟,彻底消散不见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东西死前还是只会这两句。”
  “聒噪。”
  “夫人,”邱歌放开耳朵,一脸崇拜地看着李南鸢,“威武。”
  “傻姑娘,”李南鸢擦掉她眼角的泪水,笑了笑道,“它依附于赐安,赐安虚弱,它便跟着虚弱了,捏死它又有何难。”
  “谢谢夫人,”邱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原来家主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惩罚公子,打他鞭子是为了去除魔气。”
  “不止如此,事关家族声誉,若不罚得狠些,大长老二长老尚且好说,其他长老可没那么容易糊弄。”
  李南鸢站了起来,将这几天在外奔波寻来的灵药往桌上堆好,拿出一张药方子给她。
  “魔气已除,但他体内还有毒素,这是熬制解药的方子,就麻烦你了。”
  见邱歌面露谨慎,李南鸢微哂:“这次没下毒。”
  “那我这就去熬药。”
  邱歌笑嘻嘻地,抱起那一大堆药材,毫不吃力就跑远了。
  房间一片安静。
  “既然醒了,还装什么?”李南鸢把目光转向床榻。
  “娘……”
  徐赐安轻轻睁开眼。
  她自然是极其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悠悠道:“怎么,不过十鞭就晕了过去,嫌自己太丢人了?”
  “谢谢。”
  被这两个字一打断,李南鸢目光瞬间变得有趣了起来:“再说一遍听听?”
  徐赐安抿着唇:“说过了。”
  “不愧是徐锦州的好儿子,”李南鸢啧了声,手掌一翻,一瓶丹药出现在掌心,“此丹名为轮回丹,可在一个月内补回你三十年的精血。”
  “但有一个副作用,每补回十年精血,身体都会经历一次轮回,且在轮回期间修为会大大受限。”
  “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够稳妥,为娘还为你准备了其他丹药……”
  “要最快的。”徐赐安说。
  “……不过它们回复得都不如轮回丹快。”李南鸢懒懒一笑,把药瓶在他面前放下,“我就知道你急,所以那些都没带来。”
  “趁你爹不在,赶紧吃了吧,若是他,肯定让你慢慢来。”
  徐赐安缓慢地翻了个身,幅度很小,仍然疼得厉害。
  伸手,将丹药倒出,咽了。
  他脸色苍白,眼神汗湿,微微侧身看向李南鸢:“是我没处理好此事,害爹娘为我操心了,对不起。”
  李南鸢沉默了一会,眼神一点一点柔和下去:“道歉该我来说。”
  “若当初在你闭关时,我替你护好宫忱,你也无需做到这个地步。”
  “不怪娘。”
  徐赐安意识渐渐薄弱了,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轻:“你不救他,肯定有,你的原因。”
  “您是真心待他,和我一样,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
  “我信你,绝对不是,不想救。”
  李南鸢看着他的眼皮一点点沉下去,良久,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傻孩子。”
  她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你以为,是谁阻止我救他的。”
  李南鸢闭了闭眼。
  “你以为他身边的那些人,我,柯家公子,秦家公子,甚至那身居高位的大祭司,是没有手段救他吗?”
  “区区一个惩恶台,又有多大的能耐,才能泼他一身脏水,判他死罪。”
  “在这世上,唯有一个人能同时阻止我们这些人的救援。”
  “唯有一个人,让他死,他就得死,让他入地狱,他就得入地狱。”
  李南鸢无奈一笑。
  “便是我那傻徒儿自己啊。”
  ——
  “师父,此局无解,除非——”
  宫忱双手被锁,望了一眼隐于人群中的李南鸢,轻轻传音道。
  “以死入局。”
  ——
  “只是宫惊雨把所有可能会救他的人都算进去了。”
  “唯独,漏了一个徐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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