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
“诶,你弟手腕脱臼了。”
动静太大,连睡得正香的柯岁都被吵醒了,把医书从脸上挪下来,瞥过来一眼。
“没听见吗,他说我不配当他哥。”宫忱扯了扯嘴角,一把将段钦拽回来,“我为人没什么涵养,下手重,对不住了段大少爷。”
说罢,便从怀里摸出一本方才在街上买的《百鬼全解》,啪地扔在桌上:“这里面记载了世间最常见的一百九十八种鬼的特征与弱点,我给你一个晚上,全背下来,背不成明日一早就滚蛋,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了。”
深吸了一口气,掀开帷帘。
“元真,我出去睡会,他要是想走你就让他走,别拦!”
“?”柯岁打了个哈欠,“荒郊野岭的,你要出去睡啊?”
“睡什么睡,我出去修炼!”
“………等会,”柯岁一脸无语,捂着肚子朝他伸手道,“你刚才不是说下去顺便买吃的吗,哪呢,给我来点。”
差点忘了。
宫忱从右袖中拿出一个布袋,往他那里一甩,十分冷酷地弯腰出了马车:“就给你买了,没有别人的份。”
柯岁接过,打开一看,是两块黄灿灿的肉馅月饼,还都有印字。
正面写着团。
背面写着圆。
——
更深露重,月明星稀。
红叶飘在肩头。
犹如落在一片平静的湖中,四周泛起涟漪般的风波。
在那片叶子即将被风卷走之前,宫忱悄然睁开双眸,二指伸出,夹住它轻轻一抬。
在灵力包裹下,叶子向上升起,叶茎折断处与树枝重新相触,粘连,合为一体,一如片刻之前。
“……回到大乘境中期了。”
经过这两日见缝插针的修炼,宫忱不断修补这具身体,终于使之能重新发挥生前的水平。
本该是好事,他却像遇到什么麻烦一样紧锁眉头。
——他的体内,如今同时充斥着活人的灵气和死人的阴气。
人死后,体内原有的灵气会散,尸体只能从外界吸收阴气,但自从徐赐安给他喂血后,他的尸体便也能够吸收灵气,逐渐有了活人的体征。
两股气息黑白割裂,犹如衔尾蛇一般彼此吞噬,吃掉对方补充自己,循环往复,竟然谁也不输谁,最后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不过偶尔会有失衡的情况。
譬如方才——
受这片红树林阴气过盛的影响,体内阴气强过灵气,他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对段钦发了火。
“灵气和阴气同时修炼,修为提升得虽然很快,但也易损心性。”
每一次失衡,就像一个人在性格两极切换,精神割裂似的。
“不能有下次了。”宫忱低喃,“本来就闹得够僵了,我还……”
忽然,声音戛然。
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眼珠子转向黑黢黢的树林深处。
簌簌!
沙沙!
传来了类似于慌忙逃窜的声响。
来得正好。
宫忱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没打算让自己歇下来,指尖点了点玉佩:“青瑕,出来玩会不?”
“太好了,我都快闷死了。”青瑕迫不及待地从玉佩里钻出,激动地在月光下滚了滚。
“比一比谁捉得多?”
“好!”
“呀,姐姐,我也要玩!”应春来叫道,俨然忘记了白天从段瑄身上受到的惊吓。
“不玩,睡呢。”应婉眼皮都没抬,懒懒道。
“姐姐,玩嘛,玩嘛。”
鬼眼游到应婉的眉毛下,使劲在她的眼皮上扯来扯去,一个劲地撒娇,差点没把她眼珠子漏出来。
“………笨蛋,你以为真是玩啊,就是给人家当苦力。”
应婉弹开应春来,用两根手指把自己眼睛戳回去,虽然一脸烦躁,还是配合应春来飘出了玉佩。
“玩咯,玩咯!”
在她欢快的笑声中,树林里响起一阵又一阵的鬼哭狼嚎,求饶声经久不息,在月圆之夜,莫名有种诡异的喜庆感。
。
一个时辰后。
宫忱平躺在让月光映得雪白的地面上,野草盖过耳边,不远处的红树林像抹开的朱砂。
应婉的叫骂声连着应春来的笑声时不时响起,一会在东边,一会又在西边,再过了一会,只剩下了笑声。
“宫先生,”躺在旁边的青瑕问,“我捉了三十七只,你呢。”
“我捉了三十……只。”
宫忱故意说得含糊,青瑕没听到,忍不住剥开草丛,紧张兮兮地探出脑袋,“比我多还是少啊。”
“比你少一只。”宫忱勾了勾唇角,从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大月饼递给它,“给,奖励。”
“奖励!原来我也有月饼!”
青瑕捧着月饼高兴地滚了好几圈,小口地吃起来,“唔……红豆馅!我超喜欢!谢谢宫先生!”
见他高兴成这样,宫忱失笑:“一个月饼而已,这么开心做什么。”
青瑕忽然停下,莫名其妙地说:“宫先生,请你把手抬高一点。”
“嗯?”宫忱照做。
“平着放,手心朝下。”
宫忱似乎意识到青瑕要做什么了,笑容加深,十分配合。
青瑕把脑袋往他手心里凑,就像只贪恋温暖的小鹿一样。
“才不只是一个月饼,您忘了吗,我都快五年没跟您一起过仲秋节了。”青瑕很小声地反驳。
宫忱一怔,手心像被烫了似的,猛然缩了回去:“青瑕,我………”
“——什么,我都累死了,你们两个竟然在这偷吃!”应婉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怒气冲冲地从树林里飞来。
“累什么累,”青瑕哼哼唧唧地趴回去,“就你笑得最大声了。”
“你说什么?!”应婉头一扭,正要骂爹骂娘,宫忱突然坐了起来,给她也抛了一块月饼,她下意识接过,愣了一下,“……呃,我也有?”
应春来眼睛转了转,看了看大家手中的月饼,眼皮耷拉着:“我没有嘴巴,没有月饼。”
“没有,什么都没有。”
“诶,春来,你有别的,”宫忱早有准备,拾起一片大红叶子合拢,割开掌心,让流出的血汇聚在叶子上,很快将叶子装满,递了过去,“给。”
应春来高兴地“哈”了一声,飞快从应婉的脸上游到她的指尖。
“姐姐!快点让我过去!”
应婉犹豫了一下,在应婉的催促声中接过那片叶子,指尖在血水中轻碰一下,应春来很快顺着血游了进去,泡澡似的在叶子里打起了滚。
咕噜。
咕噜咕噜。
“哈!”
“………”
“宫先生?”只有青瑕忍不住在旁边提醒他,“记得止血。”
宫忱回过神,“嗯”了一声,没看青瑕,而是转向应婉。
“应师姐。”
“今日已经见到了段瑄,他确实还留着春来的另一只眼睛。”
掌心的伤口迅速恢复,宫忱将残留的血擦拭干净,缓声道,“其实,当时的情况我本可以试着把它从段瑄手里抢回来,但……”
“行了,”应婉不自在地咬了一口月饼,“我又没说什么,你也有自己重视的家人,是我有求于你,你不用跟我道歉。”
宫忱点点头:“好。”
“不过说真的,你最应该跟我说的是谢谢,”应婉两三口把月饼塞完咽下去了,吐槽道,“你知不知道,为了你弟的那个什么破比试,老娘今晚快把整片树林的鬼都抓来了……哦,对了,有个死鬼拿这个贿赂春来,我就给它放了,也不知道是什么。”
应婉说着掏出一个小白壶子。
青瑕:“打开看看?”
宫忱:“嗯?”
打开了,都凑过去一闻——
浓浓的酒味。
一人两鬼面面相觑。
。
——
“等!等一下!”
宫忱用手死死捂着酒壶:“在开封之前,我有个很很很很很严肃的事情要做。”
“那你还不快去做,我先喝。”应婉卯足了劲在抢。
“应师姐,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宫忱一个巧劲把酒壶抢到手,“等我发个传音再一起喝呗。”
应婉打不过他,只好一屁股坐在地上,翻了个白眼:“给谁传音啊,什么事非得现在说?”
“当然是给师兄,”宫忱抱着酒壶,坐在另一块地上,小心摸出怀里的传音符输入灵力,“我今天还没跟他说过话呢。”
“大半夜的,你拿什么理由联系他?”应婉咬着牙道。
“还需要理由吗?”宫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既然成了亲,像在外面喝酒啊和谁单独相处啊这种事情,那都是得提前………”
“他要是不同意呢?”应婉没听完,脸色有些狰狞地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