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有点儿不甘心地看着他。
  “你在东门接应。”宫忱不着痕迹地交代完,转身进了崔府。
  一只脚踏入门内的刹那,一股微弱的凉意直窜脚底,让他的步伐在空中停滞了刹那,如同被什么阴冷粘稠的东西缠住了四肢。
  宫忱体内的幽蓝火不受控制地兴奋起来,蠢蠢欲动,几乎要窜出体内,直奔某个方向而去——
  崔宅的北面,隐藏着一股极其隐秘、令人悚然的鬼气。
  “不是普通的恶鬼。”
  脑海里响起青瑕凝重的声音,“我能感受到,它身上的罪孽已经快突破第六重了,非常危险。”
  鬼物的修炼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直接吸收阴气,其实和人吸收灵气提高修为是同样的道理。
  而另一种则是走捷径,靠吞噬他人的阳气转化为自身的阴气。如此所形成的阴气,会受到罪孽的缠绕,罪孽越重的鬼越丧心病狂。
  除鬼师行内赫赫有名的杀鬼榜,便是专门针对后者而制定的。
  榜上前十都是有六重罪孽以上的鬼,它们的特征,每一位高阶除鬼师都要烂记于心。
  但无一只和崔宅里的这只一致。
  “别惊动它。”
  宫忱捻了捻指尖,将一缕快要窜出的幽蓝火摁回去,面不改色地踏进另一只脚,“我今日不是来除鬼的。”
  “地牢在东面,先救人。”
  崔彦有本事害他,又在府中豢养着一只六重恶鬼,几乎可以肯定他背后有鬼界的人。
  弄清楚那人是谁固然重要,可奚何还在崔彦手上,绝不能轻举妄动。
  去地牢的路上,远远看去丫鬟小厮窃窃私语,一见着客人,又低头赶路,闭口不言。
  他们手上端的是嫁衣凤钗绣花鞋,都是些新嫁娘要用的物品,尺寸有大有小,不一而足,就好像是太过匆忙,连量体裁衣的时间都没有,直接从店里买下来似的。
  更奇怪的是,仔细看那绣花鞋,即便是最小的尺寸也比正常女子的足部大上一些。
  “这新娘子有点不一般呐,”应婉也发现了,啧了声,“姓崔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能驾驭得了吗?”
  说到这里,她戳了戳脸上的鬼眼,语重心长道:“春来,你记住,男人可不能找太虚的哦。”
  “嘿。”应春来邪笑一声。
  青瑕捂耳朵:“……教点好的吧。”
  宫忱没说话,眉头微微皱起,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在和最后一名小厮擦肩而过时,一把捂住小厮的嘴拖进花丛中。
  前面的人背后一凉,回头看,空空如也,疑惑道:“人呢?”视线自然落到了旁边知啦轻响的花丛。
  “来了。”
  很快,宫忱低应了一声,借着花枝的掩映,悄无声息地改变了面容,手中稳稳端着玉簪宝钗,走出花丛。
  “刚干啥去了。”
  “看到那里有只耗子。”
  “那也不能立马扑过去啊,你以为自己是猫吗。快走,本来时间就紧。”
  “好。”
  跟着进入地牢的那一刻,宫忱眼神迅速冷了下去,手指微微攥紧,果然,所谓的“新娘子”正是地牢里遍体鳞伤的奚何。
  奚何在婢女的服侍下穿上了一件深红喜袍,神情冷淡,身上没有一丝灵力流出,脚上还拴着铁链。
  “这件瞧着太沉闷了,”喜娘说,“这里还有两套,公子要不要再试试?”
  奚何摇头,示意不用了。
  他能听得见了?宫忱心里一惊。
  “那您看看这些头饰,有没有喜欢的?”喜娘扶着他走了几步,正要逐一介绍,奚何已垂着眼,随意拿起一支金簪。
  端盘的小厮眼皮一跳。
  喜娘道:“公子,让奴婢帮您戴上……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奚何即将玉簪抵上她的喉咙时,小厮挺身而出,一把推开喜娘,金簪尖部牢牢贴在自己的颈侧。
  喜娘惊慌失措地后退几步,冲奚何道:“公子,你、你别冲动。”
  小厮在被挟持时扑腾了两下,脚上踩到奚何的锁链,嘎吱作响,身体打着哆嗦:“他早就挣脱了束缚,你们拦不住他的,快去叫人。”
  有人低头去看,那铁链果然断成了两截!
  “可是你怎么办?”
  “别管我,他不敢杀人的……”
  话音未落,小厮喉咙被金簪狠狠划破,鲜血狂涌而出。
  倒地前,他瞪着眼,伸手往前够,似乎想抓一个人。
  其余人尖叫着离开了。
  砰。
  地牢陷入诡异的寂静。
  奚何震惊又茫然地看了看脚上被踩断的铁链,手中压根没戳进脖子里的金簪,还有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
  少顷,尸体睁开眼,从地上爬起来。
  奚何:“………”
  “诶,”宫忱抹了一把脸上的假血,瞬间变回自己的声音,冲他挑了下眉,“你家首领演得怎么样?”
  奚何瞳孔猛缩。
  这副见了鬼了的模样和迟秋见他那会差不了多少。
  宫忱想冲他笑一下,看着他身上的伤,最终没能笑出来,将一颗药丸塞进奚何嘴里。
  奚何愣愣地看着他,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吃了下去,手指微微发颤,比划道:“你是人,还是鬼?”
  他的灵力被崔彦用蛊毒摧毁了,感受不到宫忱身上的气息,自然也分辨不出宫忱是人是鬼。
  “本首领现在可比你更像人。”
  奚何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比划:“太好了。”
  “刚才那个是止痛的,”宫忱没时间多解释了,又给他塞了颗药丸,飞快道:“这个药能补充你的灵力,你跟我把外衣换了,一会我化作你的模样,先将人引走,你等外面没动静了再走。”
  奚何抬手似乎要说什么。
  宫忱按住他,目光沉静道:“迟秋就在东门接应,出去后不要回头,也不必等我,如果你还认我这个首领,就听我的。”
  。
  “崔大人!”
  “不好了,新娘子跑了!”
  “一群废物。”
  崔彦刚和段瑄从祠堂出来,闻言身体一晃,撑在门口的石柱上,阴沉无比地望了过来:“启动结界,我看他往哪里逃。”
  “可是其他客人也在府上,若大张旗鼓地动用结界,所有人都会知道新娘子跑了,这桩丑事很快便能传遍整个邺城。依我看,不如立即找一个假新娘,先成亲,再抓人。”
  “你倒是为我着想。”
  崔彦盯着下属看了一眼,往前走去,身上的吉服愈鲜红,愈是显得他面庞苍白阴郁。
  砰的一声。
  他一掌重重甩在下属的脸上,冷笑一声:“没有他,我还成什么亲。”
  “照我说的做。”
  “………”下属脸上已然有一个鲜红的掌印,咬了咬牙,“可结界开启需要时间,万一新娘子趁这个时间逃出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又是啪的一声。
  “那你现在还在这废什么话,”崔彦冷冷道,“滚去做。”
  “……是。”
  下属离开后,崔彦手指从袖中勾出一个黑盒,打开,凝视着里面蜷缩着的一只血蛊,却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不舍得用?”
  身后,一位锦衣男子不紧不慢地踏过祠堂的台阶,瞥了眼他手中的蛊虫——虫体瘦弱不堪,血芒若有若无,似乎已经奄奄一息。
  段瑄啧了一声:“看来你是一次也没用过我送你的这只蛊,浪费至极。既如此,不如一开始就放他走……”
  “谁说我舍不得。”
  崔彦打断段瑄,终于催动了那血蛊,声音如霜:“他今天就是疼得晕过去了,我也不会停。”
  。
  “啊!!!!!!!!”
  应春来突然惨叫了一声,在应婉脸上不停地颤抖。
  应婉按着它道,吓了一跳:“春来,春来,你怎么了?”
  “疼!姐姐!我好疼!”
  “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突然疼呢?”应婉慌了。
  宫忱划破指尖,用血轻抹了一下玉佩,在脑海中低声道:“应师姐,冷静点,我猜——”
  “是另一只眼睛在附近。”
  血液浸入玉佩,在空间里化成一团血雾,逐渐被应春来吸收。
  它的情绪像是被什么安抚了,止住了尖叫声,只是仍不安地游移着。
  “另一只眼睛?”
  应婉声音猛地一滞,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又惊又惧:“难不成段瑄也在这?”
  “段家本就和惩恶台交好,段瑄会出现在崔彦的婚席上并不奇怪。”宫忱加快了离开的脚步,“但我没想到他会随身带着鬼眼,两只眼睛靠近,恐怕不只是我们这边有反应,他那边也会有所察觉………”
  就在这时,天边骤然亮起一道粲然白光,像是瞬间绽放的明亮烟花。
  宫忱脚步猛地停住,抬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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