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白面男子捂着胸口,抬头望去,和不远处的宫忱对视一眼,冷笑一声:“是个废物,不必执着杀他,把药抢过来即可。”
“是!”
徐赐安也没想过能一击即杀,扭头冲宫忱道:“你现在可以走……”
宫忱扶住他,二话没说俯下身,把他拦腰抱了起来。
由于位置被人霸占了,罗罗只好往上爬到宫忱的肩膀坐好。
徐赐安神情愕然,因失重而抓住宫忱的手臂:“你,这是干什么?”
“不是师兄说走吗?”
宫忱加快了脚步。
耳边风声呼啸,徐赐安脑袋猝不及防撞进他的胸膛。
咚,咚,咚。
他不知被撞了多少下才回过神,羞耻感后知后觉涌上心头。
“宫惊雨,你耳朵有问题?”
徐赐安揪住宫忱的衣领,很少如此失态,怒斥道:“我是让你自己走,放我下来!”
“那师兄怎么办?你灵力都耗尽了,我怎么可能把你丢在那!”
“灵力耗尽我不能补的吗?”
“你怎么补?”
徐赐安额头青筋微突,一张借灵符啪地贴在罗罗身上。
“这家伙一身的灵力,我就算只借一半,都能再砍那鬼东西十次,明白了吗?”
罗罗刚消化完肚子里的毒药,湿润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打了个黑色的嗝:“吱?”
宫忱:“………”
他唰地刹住脚步,立正站好,把徐赐安原地放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他:“那我们再回去?”
徐赐安拧了拧眉,没时间和他多说,为了压制这心里该死的异动,不自觉寒了声音,用命令的语气道:
“不是我们,是我,你回去反而会让我碍手碍脚。”
“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带着罗罗找个地方藏起来,明白了吗?”
宫忱怔了下,然后抿着唇,很低地“嗯”了声:“我知道了。”
徐赐安本来都转身了,听到这一声,心脏蓦然像被人拧了一下。
脚步猛地僵在原地。
不该那样说话的。
就算再怎么急,他也不该对宫忱那样说话的。
他要说的,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宫………”
徐赐安深吸了口气,扭头回去,打算解释一句,宫忱看着他的瞳孔忽然收缩了一下。
“师兄——”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直觉瞬间就冒了出来。
徐赐安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
——有袭击。
在哪?
他强迫自己冷静。
左边,右边,还是身后?
该死,冷静不下来。
徐赐安咬着牙,只好随便往一个方向去躲。
电光石火之间。
“不行!”宫忱飞快抱住他往相反的方向扑出去,双双倒地。
猜错了。
完全反了。
徐赐安大脑一片空白。
他此时额头紧紧贴在宫忱胸膛。
又是这个位置。
方才徐赐安不过是在这里待了一小会,便觉得胸闷气短,烦躁不已。
他那时觉得自己再多待下去,心脏急促跳动的声音就要暴露无遗。
不久前,宫忱握住他沾满油腥的双手时,徐赐安藏得很好。
宫忱看着徐赐安,说再也不会让他受委屈时,徐赐安滴水不漏。
哪怕宫忱胆大包天,用“珍贵”这两个字形容徐赐安时,他心脏明明跳得厉害,还是只回了一句:“幼稚。”
因为时机不对。
因为他六年前选择了无情道。
因为他还没到大乘境。
因为这些宫忱一无所知的理由,徐赐安选择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宫忱推开。
但现在他没办法推开宫忱。
徐赐安任由宫忱压着他,身体僵硬,只有目光一寸寸往旁边移去。
就在右侧,一枚一指长的银针寒光熠熠地插在地上。
上面有点点鲜艳的红,然而很快便化成黑色,连周围的草也在迅速腐蚀溃烂。
烈毒。
宫忱两只手臂垫在徐赐安的脑袋下面,自己却浑身一震,“哇”地吐了一大滩红中夹黑的血。
徐赐安看不到,但那压抑着痛苦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耳中。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像那根毒针一样,扎入他的心脏。
于是,他修了六年的无情道,第一次出现了无可挽回的溃烂。
第31章
沙沙, 沙沙。
风声划过,方才飞出毒针的地方晃过黑影,转瞬间便空无一人。
夜色愈来愈淡, 空气中的血腥味愈来愈刺鼻。
徐赐安第一时间封住了宫忱肩膀附近的穴位, “嘶啦”一声将他的衣服扯开,瞳孔倏地收缩了下。
伤口本身不大, 但黑色的毒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周围渗透, 已经有拳头大小的皮肉开始发烂流脓,看着十分骇人。
“师兄,那人跑了……”
“别说话。”
徐赐安打断宫忱,声音听上去异常冷静,行动也很迅速。
他扶着宫忱坐起来, 手掌贴上去,灵力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掌心涌入伤口,飞快将其中的毒素逼出。
借灵符疯狂运转, 灵光大盛,哗啦翻飞的模样,似乎随时要烧起来。
罗罗虽然有些害怕, 但还是用两只小手把肚皮上的借灵符牢牢摁住。
它知道徐赐安需要灵力,一双大黑眼睛担忧地看着两人:“吱……”
“咳, 咳咳。”鲜血不住从宫忱的嘴角淌出,一缕一缕,在苍白的面孔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额角筋络突起,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张了张嘴,却没说疼,而是断断续续道, “师兄,我没事的,别怕。”
“我没怕。”徐赐安说,“你不要说话了。”
他的另一只手在抖,以为藏在身后就不会被发现。
宫忱却近乎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缓缓抬手覆盖住徐赐安的手,用拇指安抚性地摩挲着手背上冰凉的肌肤。
“我从小就命大,也很能忍痛,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很要命的毒。”
说得这般若无其事,徐赐安却还清楚地记得,不久前,宫忱因为一根银针跌坐在地上,眼中尽是惊惧的模样。
他不知道一根针有什么好怕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都那么怕针了,却还能冲到自己面前。
若是,那根毒针再往下偏几厘,然后毒素毫不费力地扩散至心脏……
就会死亡。
徐赐安心脏瞬间揪紧,他不敢想象,如果这两个字真的发生在宫忱身上,自己会如何。
“你不该给我挡的。”他说。
“可我已经这么做了啊,”宫忱轻声道,“师兄能不能不要教训我了?”
徐赐安苍白地说道:“我没有教训你,我是要你以后别这么做了。”
“那也是教训的一种嘛,”宫忱越说越小声,安抚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无力,“师兄,我……能靠一下你的肩膀吗?”
他还没说完的时候,徐赐安左手就捧起他的脸颊,轻轻带至肩膀。
“宫忱,我那时不该那样说你。”
宫忱意识逐渐有些模糊了,眼皮已经垂了大半,低声喃喃,“所以,师兄回头,是因为后悔对我太凶了,对不对?”
徐赐安眼睫微垂,“嗯”了一声,也不管他还能听到多少,自顾自道:
“其实,身为你的师兄,我理应让你有机会独自经受一些磨砺,这也是带你下山最初的目的。可不知为何,一到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又希望你离得越远越好……”
话音忽地戛然而止。
徐赐安回过神,茫然地想:我现在,是在说什么?
明明只要道歉,只要承认自己脾气不好说错话了就可以了,但为什么要说这些?
比起道歉,这分明更像是……
“师兄啊,”
宫忱闷咳两声,额头顺着徐赐安的肩膀滑下些许,靠着胸膛。
血和汗尽数揩拭到了徐赐安的衣服上,他却浑然不知,如同说梦话似的,呓语一声,“你这里,”
“什么东西跳得好快。”
此时此刻,横贯于天际的白色割裂正在消失,天空泛起一丝淡黄的晨光,土地上零星铺着残花。
徐赐安神色怔忡着,揽着宫忱抬头看去——
天亮了。
。
咯吱。
天泠山主抱着罗罗,从山脚的一间小屋推门出来,阳光晃眼。
罗罗不停地在打嗝吐黑气,一个劲地哭着,天泠山主眉头轻蹙,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它的脑袋,青绿色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小家伙。
“爹爹,呜呜好疼。”
“没事了,爹爹在,没事了。”
见此情景,一直等在门口的徐赐安低头道:“抱歉。”
“徐公子客气了,该道歉的是我,”天泠山主摇了摇头,“归根究底,是罗罗把你们牵扯进来的,我当时没能拖住那个家伙,让贵师弟遭受了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