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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春柔 第138节

  他想也知道,南楚人又不傻,岂会轻易带上解药,何必做无用功夫。
  待那两人离去,他眼皮又开始沉,心底苦笑,病成这样,真是许久没有的滋味。
  早知今日,该让沈愈之跟来的,彭城王得到消息,估计已命沈愈之往军中赶,可他一把老骨头,恐怕来不及。
  还不如那几个当地郎中,靠放血吊着命。
  还有个郎中瞧着便像骗子,非说一味草药只有河间郡才有,骗得谢寒派人去河间王府拿药材。
  河间王……谢凌钰忽然想起什么。
  河间王与博陵王有私交,倘若他知晓先帝驾崩真相,登基后岂会放过薛家。
  哪怕他下了遗诏保皇后,恐怕谢元慎也宁肯背负骂名,同薛柔不死不休。
  倘若清醒时,皇帝不会这般疑神疑鬼,可病痛噩梦折磨得他神志不清,心里发狠,怀疑博陵王府所有人都可能知情。
  当初,应该一个都不放过的。
  架不住高热带来的疲倦,他思绪越发沉,眼前画面古怪迷离。
  翌日,顾灵清灰头土脸回来,跟着谢寒撩开军帐,陡然听见皇帝梦中呓语。
  “诸王意图谋逆,要杀皇后!”
  谢寒闻言脸色煞白,跪下膝行至榻边,看着皇帝潸然泪下。
  “皇兄何出此言,”谢寒嘴唇发白,“皇后乃臣妻之妹,纵有意外,彭城王府化作齑粉亦会保全皇后,不负陛下,岂会身处谋逆之列?”
  谢凌钰清醒些许,手中紧攥着一方巾帕,上面绣着的玄色猫儿都已变形,连带那一圈金线黯淡不少。
  “你下去,明之留下。”
  顾灵清眼底都是血丝,显然心神俱疲,嘴唇翕动,“臣实在无用,只能找到毒药,找不到解药。”
  “无妨……”皇帝闭了闭眼,“朕有要事托付与你。”
  “博陵王府所有可能知晓先帝之事的,还有河间王……鸩杀堕马病亡,都可以,处理干净。”
  皇帝呼吸急促,“朕若有意外,让彭城王继位。”
  彭城王只是古板严苛,心却比别的王叔软许多,再看不惯阿音,也会给她该有的尊荣。
  听皇帝好似说遗言,顾灵清也忍不住哭:“陛下何至于此,尚有生机何至于此?”
  “陛下中毒不深,沈愈之说不定数日后便能到。”
  谢凌钰被吵得头疼,心想为何阿音哭起来只让他怜惜,旁人哭得就这般聒噪不堪。
  他头痛,却听耳边哭声骤停,随后似乎有人在榻边重重跪下磕头。
  “臣沈愈之来迟,望陛下恕罪。”
  *
  “解这毒需要几日?”谢寒如同望神仙般,望着沈太医。
  “三日。”沈愈之端详着顾灵清偷回来的毒药,“不过拖延有些久,后面还需调养些时日。”
  谢寒大喜过望,难得低头奉承道:“不愧是可解百毒的神医。”
  早见识过世子嚣张狂傲的德行,沈愈之心情复杂。
  待看见皇帝清醒后迫不及待坐起身,他心情更加复杂,深吸一口气:“陛下还是歇着罢。”
  “好,”谢凌钰分外好说话,声音还有些虚弱,“你说是奉皇后命赶来的?”
  “的确如此。”
  沈愈之心底隐隐不耐,还要重复多少遍,陛下怎么听不厌似的。
  “娘娘见臣不在军中,大为光火,命朱衣使快马加鞭送臣过来。”沈愈之提醒皇帝,“娘娘似乎也对陛下隐瞒多有不快。”
  榻上,皇帝手里攥着方帕子,放在脸上闻了许久,阖眼朗笑:“朕回去亲自向她请罪。”
  谢凌钰刚恢复不久,笑过咳了两声,仍掩不住面上喜色。
  阿音这样关心他,说不定那日在式乾殿,她也在说气话。
  她或许真的喜欢上他了,而不是差一点。
  皇帝笑着笑着,想起甘芳园内皇后的话,随后便替薛柔想了个理由。
  定是阿音看那人可怜,所以没有明说。
  无妨,等回宫后,多的是机会问她。
  沈愈之正用火炙烤等会要用的银针,看见皇帝喜形于色,丝毫不似寻常稳重端默,有刹那惊异。
  想明白后,沈愈之眼底多几分欣慰之色,毫不犹豫扎了一针下去,叮嘱:“陛下这几日莫要下榻,莫要看军报,好生歇息,否则皇后瞧见恐怕要责怪臣。”
  闻言,谢凌钰收回摸向文书的手,安生躺下。
  *
  显阳殿内。
  薛柔看着军中送回的信,上面皆写着陛下已然无虞。
  她刚松口气,便听闻河间王病重,一根弦陡然绷紧。
  这也太古怪了,总不能是河间王的障眼法。
  薛柔觉得迷雾重重,想放下心,却又没法全然踏实睡上片刻。
  可能只有亲眼瞧见皇帝无碍,她才能安心。
  皇帝回京前日,夜深人静。
  顾又嵘紧抿着唇,问:“娘娘,原先的计划还作数吗?”
  顾灵清来信颠三倒四的,一会说陛下中毒,一会说陛下中箭,之后家书中含糊不清说去河间郡,然后杳无音信。
  没多久河间王就病重。
  临近初春却突然冷起来,一夜北风瑟瑟,大雪满京畿,信件往来多有不便。
  顾又嵘做惯脏事,知道其中延误的时间,足以横生不少枝节,且长兄对皇后委实谈不上喜欢。
  薛柔也知道这点,颔首:“自然作数。”
  翌日雪片纷飞,她站在廊下,盯着不远处一树红梅。
  绿云上前,才发现皇后身体绷直,紧张至极,只是面上淡然而已。
  “娘娘,进殿喝杯热茶罢。”
  “不想喝。”
  茫茫雪色中,有一点人影往这边挪动。
  身上依稀穿着甲胄,日头下泛着冷光。
  薛柔脸色苍白,从脚步中辨认出那是谢寒。
  他怎会独自一人入后宫?
  谢寒出现面前时,皇后来不及多想,面容戒备后退半步。
  她身侧人大多着朱衣,皆握紧剑柄虎视眈眈。
  谢寒面容僵滞一瞬,明白皇后在害怕什么。
  从皇兄梦中呓语,到夫人不敢明问,却把他当逆贼旁敲侧击皇兄如何,再到皇嫂如今欲拔剑相向。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把他想的这么坏?谢寒心里忽然有点委屈。
  他低头行礼:“皇兄乘马车有些慢,担心娘娘忧虑,便遣臣骑马进宫,先报一声平安。”
  言罢,谢寒将一方帕子递给绿云。
  薛柔接过来后,只瞥了眼便放松下来。
  半晌,她轻声道:“平安便好。”
  这是显阳殿,谢寒不敢多待,连忙告退,急着回府看望妻儿,刚巧在宫道碰见皇兄马车。
  看方向,竟是从梅林绕过来的。
  谢凌钰也没空与堂弟说什么,在车内闭眼沉思,琢磨措辞。
  要说的似乎有些多,先赔罪然后好生安抚,然后……
  谢凌钰头回觉得自己才疏学浅,话都说不好。
  看见廊下那道人影时,才发觉并非才疏学浅,而是口齿不清,张了张口没有半个字,喉咙生涩无比。
  他站在玉阶下,仰头看着绯色裙摆,像一簇火苗灼灼,烫得他眼底发热。
  薛柔原本怔愣,却在看见他痴痴的样子后,被逗乐似的抿出个笑。
  “陛下怎么不上来?”
  谢凌钰进殿后,安静看着她,他受噩梦折磨许久,总忧心眼前也是幻影。
  直到殿内那只鹦鹉叫了一通,大喊:“小玉!”
  皇帝突然笑一声,指尖轻触她发丝,顿住片刻方才慢慢摸向她脸颊。
  “我方才想去梅林,折几枝你喜欢的花给你,但挑来挑去,总归觉得配不上你。”
  薛柔侧过脸看他,“最好看的那株花已谢了许多,旁的的确不过尔尔。”
  “花并非只开一季,”谢凌钰顿了顿,“我们明年一起去,我为你折最高处那枝。”
  “好。”她应得毫不犹豫。
  “那往后年年如此。”他呼吸有些急促,凝神望着她,“阿音也愿意么?”
  “自然也好。”
  闻言,谢凌钰手指都有些发颤,半是欣喜若狂,半是难以置信。
  他望着眼前人颊侧晃荡的朱砂耳坠,蓦然想起长乐宫夜宴之上,她好奇地盯着信物,引他不快。
  早知今日,他合该当年就心甘情愿奉上一切,讨妻子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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