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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春柔 第111节

  是陛下表里不一哄骗表妹,她什么都不知道,倘若知道,岂会冲陛下露出笑。
  长街畔。
  刚出铺子,薛柔便一手握着玄金剑穗,一手往他腰间佩剑伸。
  谢凌钰明白她意图,握紧她手腕,抿紧唇搪塞道:“这剑不能随便取下。”
  闻言,薛柔眼睛睁大,眸中残留的朦朦胧胧醉意像雨雾润湿他整颗心,说出的话却戳人。
  “耳坠不让碰,剑也不让碰,陛下的宝贝未免太多。”
  “我回宫再换,”谢凌钰顿了顿,“再说,我什么东西是阿音碰不得的?”
  话音未落,薛柔手快地捏住朱砂耳坠。
  谢凌钰浑身一僵,仿佛被摸到命门,却听她道:“你看,又是这副模样。”
  “这东西阴惨惨的,倘若能换作碧玉的,定然不错。”
  薛柔醉后所言皆是实话,这东西谢凌钰不想让她看,不想让她摸,竟激起她反骨,偏趁他意乱情迷时多瞥几眼。
  水滴状的镂空坠子被刻上繁复纹路,与佛家有关,里头还有枚剔透圆润的小球,似玉非玉。
  饶是薛柔也忍不住赞叹其做工精巧,倘若换作温润碧玉,她也想要。
  可惜她怕痛,从未穿过耳洞,得来也没法戴。
  想着想着,薛柔便将心里话说出来。
  谢凌钰盯着她耳垂,莹莹如玉无一个孔洞,若有所思。
  忽然,他觉察哪里不对,这是自幼堤防外人养成的本能。
  有人在暗中窥探,藏头露尾。
  谢凌钰忍不住蹙眉,那道目光似乎又消失不见,疑心是否因今日饮了点酒,直觉出现差错。
  “走罢,”薛柔见他怔住,凑近一点,“生气了?”
  百濯香先萦在鼻尖,一张桃花面骤然靠近,纵使看惯,他也喉咙一紧。
  “没有,”谢凌钰掌心裹住她的手,掩饰疑心,对她露出个安抚的笑,“我们先回宫。”
  薛柔也觉谢凌钰应该不会因这几句话生气,点了点头没再多想。
  回宫后,谢凌钰先去式乾殿待了片刻,随后才神色如常回显阳殿。
  *
  一连两个月,京中皆无事,犹如瑟瑟凉意下的平静秋水。
  甚至近来深夜时,谢凌钰都按部就班规矩得很,没再试一些新花样。
  薛柔觉得奇怪,总觉哪里不对。
  她眼皮直跳。
  深夜,皇帝忽然道:“阿音,我近两日闲暇,能带你去叠翠园小住。”
  “怎么忽然想起去叠翠园?”
  进宫后,薛柔都快忘了此地,姑母和薛家给的别庄园子太多,后面皇帝又莫名其妙赏了一堆,委实记不大清。
  但谢凌钰在面前,她却蓦然想起,叠翠园内诸多难称美妙的回忆。
  薛柔疑惑,倘若她是皇帝,绝不想踏足那地方半步。
  “沈愈之说你最近体寒,得多泡温泉。”谢凌钰语气平淡,“阿音定是背着我偷食不少冰的。”
  薛柔听不得这说法,显得她多贪嘴似的,急着打断他:“既如此,还是听沈太医的。”
  闻言,谢凌钰抿了口茶,掩饰唇畔笑意。
  沈愈之当然说过此话,他也的确有私心。
  前不久皇帝偶然翻到叠翠园营造时图纸,这东西放的隐蔽,显然是之后几任皇帝嫌太宗金屋藏娇太丢脸。
  谢凌钰也这般以为,堂堂帝王喜欢哪个女子,还要藏着掖着不成。
  就因为朝臣骂几句妖妃,就窝囊到当外室养在京郊,哪里有天子模样。
  换作他,压根不会管那些犬吠。
  但叠翠园现下是薛柔的,谢凌钰便随手翻开瞧了几眼图样。
  而后,便陷入沉默。
  心底一边鄙夷太宗假君子,明贵妃死后表面不近女色,却在别庄弄出这些“巧思”,一边疑惑自己怎的想不到这些。
  薛柔压根想不到皇帝为何频频抿茶,反倒自顾自捋明白为何他夜里规矩许多。
  沈愈之说她体寒时,说不准提体虚,叫陛下觉得她经不起折腾。
  越想越发合情合理。
  甚至直到踏入叠翠园,在玉澜馆内先歇息片刻时,薛柔都这般想。
  这地方虽只来过一回,却令流采记忆深刻,她木着脸站在皇后身侧。
  谢凌钰记性颇佳,思及往事先是脸色略沉,随后神色便如云开雨霁。
  不过是阿音过往十几年中一小段回忆,犹如长河中微不足道的浪花。
  她常因贪凉而体寒,往后他多陪着来泡温泉,总归能覆去那段不好的记忆。
  刚安抚好自己,皇帝便瞧见案旁一点裂痕,十分显眼刺目。
  那是他留下的。
  薛柔见他面容骤然泛冷,只怕他起杀心,脸色也变得略带苍白。
  许久未见她这副恐慌神情,谢凌钰像被她扎了下,而后心里直发酸。
  他轻笑:“我既为君,天下无有不能容之事,何况一匹夫?”
  淡而平静笃定的声音响起,甚至候在远处的婢仆都能听见。
  唯有近处的人细听,方能察觉最后二字语气微重,像咬牙切齿从喉咙挤出来的,其间深埋怒意。
  “阿音未免多虑,事情过去已久,我岂会重又清算他?”
  随着帝王字字如珠玉落下,流采神色微滞。
  陛下自然不会重新清算,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放过人家。
  薛柔因被戳中心事而哑然,半晌不言,甚至直到褪去衣衫没入汤池时,也一言不发。
  她不知道该同皇帝说什么,总觉他心情奇差,不知哪个字便会戳中他肺管子。
  倘若温言软语,自然不会惹恼谢凌钰,但薛柔现下没这个心思。
  她记得这汤池,虽大却极为奇怪,越往中间越深,只能靠在边缘泡着。
  乌发沾染水珠,如丝缎贴着她后背,湿漉漉的,却陡然被人嫌碍事似的从后撩开,后背顿时与温热肌肤贴紧。
  薛柔低下头,能看见环住自己腰肢的手臂,青筋分明,越来越用力,颈侧一小块肌肤被含住轻咬。
  她叹气,觉得果真不能信他会安分。
  这一声微叹,落在身后那人耳朵里,像略带厌倦。
  谢凌钰动作微顿,干脆让怀中人转身面对着自己,垂眸细细观察她神色,见没有鲜明厌恶后方才眉目舒缓。
  水汽氤氲,令原就赛雪欺霜的肌肤光润柔腻,他呼吸更为急促,低头含住她唇瓣。
  本就被热气蒸得头脑发晕,此刻只觉吞吐气息都被悉数攫取,闭上眼只能闻到他发梢被熏染的浅淡沉水香。
  甚至,她都分不清是闻见的,还是囫囵吞下后感受到的气息。
  再睁眼喘着气,才发觉自己被抱在怀里,正一步步往中间走。
  薛柔睁大眼睛,下意识勾紧他,慌张道:“太深了。”
  “哪里深?”谢凌钰声音浅淡。
  瞧了眼四周,薛柔发现这已是汤池中心。
  察觉头发被轻抚,她意识到自己被一只手臂托着,心顿时吊起来,死死环住他脖颈,唯恐掉进水里。
  越是紧张,就咬得越紧。
  汤池水波荡漾,像有时快时缓的风拂过。
  薛柔身子逐渐放松,埋首在他颈窝,眼泪落下又顺着肌肤滑落,与温泉融为一体。
  如往常一样,她含混不清抱怨:“你放开我。”
  原本扣住她腰的手陡然放松些,惊得她瞬间清醒,头皮发麻后紧紧绞缠住他,像水潭里的蛇绞紧猎物。
  薛柔气得脸更加红,脱口而出:“谢凌钰!”
  听不见回应,她才看向他的脸,立刻怔住。
  长眉紧拧,浓密乌睫沾着水轻颤,许是薛柔现在不大清醒,总觉面前这张脸也隔着水汽,朦朦胧胧的。
  朦胧的好看,哪怕看不清晰,也知极为整丽。
  纵使最厌恶谢凌钰的时候,薛柔也承认他生得好。
  就是过于精致,恐怕有失威严,好在他居高位久了,眉目自有端肃气。
  然此时此刻,最后那点端严褪去,像被伪作极乐的梦魇缠绕,既不能醒也不愿醒。
  过去许久,薛柔觉得自己才是被梦魇缠上的,随意披着衣衫靠在他怀里时,疲乏到阖眼。
  谢凌钰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她头发,心中安宁,这段时日因朱衣使办事不力而起的怒意悉数消灭。
  区区一个废人,怎么就找不到?
  偏朱衣台怕皇帝大动肝火,其余差事极为卖力,筹到不少银钱做军饷,叫谢凌钰每每看见顾灵清,只脸沉得滴水,一言不发。
  胸口窝着团火,也没法同枕边人诉说。
  时间久了,皇帝也明白,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能总这样大费周章找下去。
  但那人像鬼魂一样,缠在他和薛柔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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