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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春柔 第24节

  他谢凌钰八成就是这样想的。
  简直做梦,姑母仍旧摄政,再怎么样也不会让她毫无尊严跪地痛哭求饶。
  薛柔挤出个笑,“陛下,我自幼被娇纵惯了,实在不懂如何认错,讨人欢心。”
  “原来是朕强人所难,”谢凌钰气得笑了一声,“你那日在甘芳园——”
  他忽然顿住,觉得自己今夜太过奇怪,情绪被眼前人牵着鼻子走。
  意识到此事后,少年脸色陡然冷下来,深觉羞耻,又因如深闺怨妇般纠纠缠缠许久,也没能得到想要的话而恼怒。
  鸦雀无声中,薛柔眼见少年天子拂袖而去。
  *
  瑶华宫西侧的一对男女站在池边,语气时而低沉无奈,时而上扬激烈,显然分歧颇大。
  张胭觉得离席太久,不欲再同顾灵清待在一处,满脸倦色道:“你为何总要管着我?从前是,现在也是。”
  她极为不满,“我不过帮阿音一遭,有何不可?”
  “那曲子分明是她出去厮混,给歌女写的,在座倘若有人听过,会如何想?”顾灵清皱眉。
  “那又有何干?”张胭轻嗤一声,“顾大人,你知道么?我嫁与王伯赟后,觉得他最大的好处便是从不过问我做什么。”
  顾灵清听见王伯赟三字,便恨得牙痒,“然后呢,他在外面养女人,这便是你的好夫君。”
  张胭脸色淡了许多,她与王伯赟虽相敬如宾,却并无一丝感情。
  知晓缈娘存在时,她主动提出纳她为妾,没想到王伯赟傻愣愣道:“李兄是女子么?”
  她眼见王伯赟回过神后,一日比一日恍惚,一日比一日坐立难安,却仍拒绝纳妾之事。
  “君子之交淡如水,何况我已娶妻,怎好耽搁旁人。”
  然后……便有人破门而入,虽未着赤衣,张胭仍是一眼认出。
  只因他们手上的令牌,顾灵清不止一次从家中偷偷拿出来,向她炫耀。
  张胭闭了闭眼,不愿再去想那日他们的野蛮行径。
  “你今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我心知肚明,”张胭不愿再拐弯抹角,“我心中有你,却不会嫁与你,有的人注定不合适,纵使两情相悦,也只会相看两相厌,做一对怨侣。”
  她唇畔一丝苦笑,“我曾为人妇,你口中说不介意,说到底还是介意,否则怎会提及王伯赟便勃然大怒,你不肯我帮薛柔,究竟是怕我被人抓住把柄,还是怕我困在她表嫂的身份中,不肯与过往一刀两断?”
  顾灵清愕然,没想到自己的阻挠会使她误解这般深,“我心中有你,自然深恨王伯赟,至于薛二姑娘……你莫要与她再有牵扯。”
  皇帝只要碰见与薛柔有关的事,便不大对劲。
  以往,顾灵清只当陛下不过是在意一颗重要的棋子。
  而直到今日,他见到张胭的那一瞬,刻意遗忘的岁月奔涌至眼前。
  年少初次悸动后的不知所措,别扭拧巴,和由此而生的痛苦与嫉妒,还有患得患失,像生了心疾般摸不清原因的爱与恨……
  他通通想起来了,再看陛下时,心头一片澄明。
  正因此,才不能让张胭靠近薛柔。
  人因情而失去理智时,可能波及他人,而帝王失去理智时,只会更加令人恐惧。
  顾灵清不敢想象,倘若陛下明白自己的心,再听见薛二姑娘身边有人提及旁的男子,勾起她相思之情,会有何等震怒?
  月色下,朱衣青年看向张胭,此人今夜亦是说了些糊涂话。
  她说:“原本阿音与我该是妯娌,徐国公一家待我甚好,尤其王三郎为人良善,指点我侄儿文章,我虽和离,惦念着这份曾经的缘分,惦念着王三郎的好意,照拂他未来夫人一二,又有何错?”
  顾灵清苦笑着摇头,若陛下听见这些,定是要迁怒张胭。
  他唯恐张胭再不知轻重说这些,犹豫片刻道:“薛二姑娘乃未来中宫,你莫要再提及什么王三郎。”
  张胭离京太久,只有逢年节时回京,甚少关心京中流言蜚语,闻言眉头紧拧。
  “立谁为后是陛下私事,你身为朱衣副使,不该同我说。”
  顾灵清愣了一下,眉眼舒缓,露出笑意,“陛下待薛二姑娘特别,宫中皆知。”
  曾为王家妇,张胭自然知道王三郎对薛柔痴迷到什么地步,也知道薛柔对王三郎的情意。
  她几乎一瞬间,便明了顾灵清未尽之语。
  张胭轻叹口气,心中想着不妥,不妥,薛柔的性子拘不住,皇帝贵为天下之主,更是不可能低头。
  更不必说,中间还隔着一个太后。
  若要强求,定为怨侣。
  张胭不敢置喙皇帝什么,与薛柔的情分不足以令她惹怒帝王,只能期盼神佛保佑。
  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罢了,我回去了,你也莫要在外停留太久。”张胭声音淡淡的,转身背对着顾灵清,方才又吐出两个字,“保重。”
  等她回了前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皇帝与薛柔。
  正是年少,光看样貌也着实般配。
  只是……陛下怎的瞧着不痛快,另一个人则神思恍惚。
  魂不守舍的,不知在想什么。
  薛柔怕被人瞧见端倪,咬了口糕点,才继续沉思。
  每次同谢凌钰打交道,都格外费心力,她轻叹口气。
  果然伴君如伴虎。
  她也不想讨好谢凌钰,在皇帝面前做小伏低。
  可方才他的火气也太大了,一言不发离去时的背影都透着匆忙,脚步急促到略带狼狈,像被气糊涂了。
  薛柔心里七上八下,嘀咕着怎么去请罪,叫他忘了这一遭。
  若是以往,薛柔可能会向姑母求助,这么些年,她在颐寿殿最常说的话恐怕便是“我好像又惹陛下不痛快了”。
  可如今永兴郡主的事当头,姑母够烦心的了,薛柔不欲打搅她。
  思来想去,她眼睛一亮。
  谢凌钰不是送过弩箭给她么?
  第20章 他说不明白为何心烦,只……
  谢凌钰心里清楚,他回来后脸色不虞,众人也放不开说话,索性离席。
  满朝皆知皇帝不喜热闹场合,倒也不奇怪。
  半刻钟后。
  太后看了空荡荡的御座一眼,又看了借故回去的薛柔一眼,轻叹口气,“回去罢,早些歇息。”
  薛柔走出前殿,一眼便瞧见李顺,惊诧道:“你不在陛下身边,怎的出来了?”
  李顺跟苦瓜似的皱着眉,不知怎的,陛下今夜看他极为不顺眼。
  刚巧陛下吩咐去取一卷书,李顺忙不迭亲自出来拿。
  “这么晚了,陛下还要看书么?”
  薛柔简直匪夷所思,果真人与人是不同的。
  李顺见缝插针说陛下好话,“那是自然,否则怎能博古通今,薛二姑娘这是要去哪?奴婢送你一程。”
  看李顺满面笑容,薛柔迟疑一下,“我有事找陛下。”
  “奴婢亲自送薛二姑娘去,”李顺眼睛一亮,吩咐身后跟着的内侍,“你去取书,我现下有要事。”
  李顺心里激动啊,难得薛二姑娘主动寻陛下。
  还是深夜。
  说不准瞧见薛二姑娘,陛下心情能好不少。
  薛柔再次踏入皇帝寝殿,心情截然不同,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站在原地酝酿致歉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谢凌钰终于开口,“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站着?”
  他轻嗤一声,“瑶华宫不缺木头。”
  薛柔憋红了脸,谢凌钰果真不会说话,他从哪里找她这样的木头?
  她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谢凌钰盯着她,目光如有实质般压在她头上。
  “陛下可还记得那把弩箭?”薛柔深吸口气,“我想让陛下教一教我。”
  话音落下,谢凌钰眼神微动,一路打量她的脸颊脖颈和手指。
  他一步步走到她身边,目光复又定在那双滟滟如春水的眼眸。
  谢凌钰想,或许连薛柔自己都不知道,她有小心思不敢看他时,会刻意多瞥他那只耳坠。
  仿佛这样,便能自然些。
  “怎么不让魏缃教你?”谢凌钰瞥见她嘴角向下垮,垂眸补了一句,“朕若教你,恐怕需要很久。”
  “无妨。”薛柔看他脸色和缓,毫不犹豫应下。
  明日围猎,谢凌钰喜好骑射,定要亲自下场。
  他自己还要休息,不会耽搁太久。
  少年知她两手空空来的,轻叹口气,唇角微翘,向她伸出手。
  “我急着找陛下,一时忘了,”薛柔看了眼殿外,“方才已吩咐流采去取了。”
  “不必取。”
  谢凌钰神色平静,补道:“若想学,往后在式乾殿也可以学。”
  她近日的身体,不会下场参与围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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