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综合其它>弄春柔> 弄春柔 第16节

弄春柔 第16节

  “书院中权贵虽多,但有几个能同薛氏相提并论,我平素便不爱听那些讹传,他们都有眼色,不会在我面前说。”
  薛柔长舒口气,薛珩却问:“阿姐,听你说宫中的事,倒是颇为有趣,又有同窗作伴,又为何这般讨厌留在宫里?”
  薛柔柳眉轻挑,“我问你,若让你一直留在书院,你可愿意?”
  “自然愿意。”薛珩毫不犹豫,“习圣人之学,集百家之长,是天下第一等乐事,若真能如此,必习得一身文武艺,得陛下重用,往后一可封侯拜相,二不堕祖宗声明,三可令阿姐为所欲为。”
  薛柔刚被阿弟的志气惊到,听见最后四字时,口中茶水差点呛出来。
  一旁的绿云拍了拍她后背,又递来帕子擦拭。
  薛柔缓过来,看向阿弟,“便是这为所欲为四字,留在宫中便做不到。”
  不愧是一母同胞的阿弟,知晓她最想要什么。
  为所欲为……只要不嫁皇帝,这四个字对她不过寻常,嫁了皇帝便难如登天。
  依薛氏如今权柄,她若想嫁,京中男子任她挑选,成亲后骑到夫君头上都行。
  若一辈子留在宫中,单不允纳妾这一条,便行不通。
  曾有南楚使臣到洛阳后感慨:“北昭之士大夫妻,多性妒,弗许其夫纳妾,是以朝中大员之家,鲜有媵妾焉。”
  可任谁也管不到皇帝,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
  总不能……陛下临幸旁人,她也与别的男子同寝罢?
  薛珩想了想自家姐姐平素处事,长长叹口气,暂时把心底的想法摁下去。
  *
  五月初三,寅时三刻,帝王仪仗如长龙,从太极殿前探头,随旭日东升缓缓前进。。
  八十一辆属车紧随最前面的御驾与太后銮驾,大将军参乘,太仆御车,七十二面玄色旗如云翳蔽日。
  如今燥热,纵使有冰块,仍免不了闷得慌,里头端坐的少年帝王神色平静,唯独听见外头嘈杂声时略有不耐地皱眉。
  谢凌钰想起前日朱衣使送来的消息,心底没来由多了几分怒意。
  薛柔没再去王家,可王玄逸胆大包天,硬是在王氏处于风口浪尖之时,遣人送去一方砚台。
  嫏嬛殿的眼线说,薛柔极为喜欢,已经将平素用的砚台换了。
  顾灵清今早询问,是否要多派几个朱衣使看着薛柔,免得她与王三郎在华林苑借机幽会。
  谢凌钰只冷笑一声,“朕的朱衣使没有那般闲。”
  顾灵清讪讪退下。
  但那句话萦绕在他耳畔,久久不能消散,以至于脸色愈发阴沉。
  一旁伺候的内侍惶恐不已,颤抖着问:“陛下,可是要添些冰?”
  谢凌钰看了眼冰盆里尚未融化的冰块,清楚明白是自己的问题,闭上眼潜心静气。
  “不必。”
  待队伍离开京城,薛柔忍不住撩开车帘往外看,女眷们合该在后面,然嫏嬛殿的学子们可紧随太后銮驾。
  她远远瞧见皇帝所乘楼辇,金顶在日头下闪烁,拱卫御辇的朱衣卫更是扎眼。
  估摸着顾灵清也在。
  薛柔皱皱眉,她能感觉到朱衣副使对自己意见颇大。
  这次寿辰,盼他能少说些自己坏话,免得谢凌钰连着对阿弟印象不佳。
  流采在一旁,瞧薛柔时而好奇观望时而蹙眉叹息,忍不住询问:“女公子这是担忧与南楚切磋之事么?无妨,奴婢听闻,那几位南楚宗室女骑射不过尔尔。”
  “非也,”薛柔叹息,将阿弟的事说出来,忧心忡忡,“流采,你说陛下会不会恨屋及乌。”
  “恨屋及乌?”流采怔怔的,“女公子怎会这样想,陛下爱护你都来不及,怎会——”
  她忽然噤声,而后声音低了些许,“陛下甚至允许女公子不用敬称,怎么可能恨你?”
  “或许,是因为姑母喜欢我。”薛柔一脸认真。
  流采嘴巴张了张,一副无从辩解的模样,最后颓然:“奴婢以为,陛下只是喜欢女公子,与旁人无关。”
  “流采啊流采,你在宫中待久了,不懂这些,”薛柔握住流采的手,心下诧异怎么这个天,触手却一片冰凉,“不少宗室待我亦好,背后可是恨薛家恨得要命。”
  譬如同安大长公主,见她便笑意盈盈,背后却说她举止不端。
  流采被自家主子的想法惊到,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憋红了脸。
  薛柔托腮,未等到流采的反驳,却听见外头道:“瑶华宫到了。”
  华林苑有七十余座离宫别馆,其中最为壮丽庄严的便是瑶华宫,前殿用于宴饮诸臣,左右各设揽星与摘月二高台,可观赏演武。
  按理,薛柔现在应该随姑母往东,同嫏嬛殿诸位学子住在一起,可马车却停下。
  “薛二姑娘,陛下方才派人来了一趟,将薜荔馆赐与姑娘单独居住。”
  薛柔一把掀开车帘,“什么?”
  她说完才瞥见胡侍中身后的顾灵清,似笑非笑讨人厌的模样,连忙收起愕然,咬了咬牙。
  “谢陛下赏赐,”薛柔有些不甘心,“但这样是否不大合规矩。”
  薜荔馆因靠近瑶华宫,向来是宠妃住所,比如姑母曾经随先帝出行,便居于此。
  顾灵清轻笑一声,似乎含着淡淡讽意,“薛二姑娘多虑了,陛下只是顾及太后族亲尊贵,不宜与旁人挤在一处,不止姑娘,静宜郡主也是独居芙蕖榭。”
  “安排薜荔馆,不过因为薛二姑娘有差事在身,较为方便。”
  薛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被顾灵清话中软刺气得不轻。
  她在皇帝面前会忍耐,不代表也会忍耐顾灵清。
  此人审她大表兄时,可是亲手动了刑的。
  “顾大人一席话,令我感念肺腑,陛下竟这般照顾我们姐妹二人。”
  薛柔笑得浅淡,看向顾灵清的目光格外真挚。
  “不过论及揣摩帝心,谁能比得过顾大人呢?哪怕易牙再世恐也不能及。”
  顾灵清脸色霎时间极为难看,眼前少女小小年纪伶牙俐齿,一点亏都不肯吃。
  拿他跟易牙那些奸臣比,顾灵清气极反笑,又不能再继续耽搁时间,只好忍气吞声。
  “某不及薛二姑娘博学,不懂你方才所言。”
  薛柔见好就收,也没继续下去,只是往不远处薜荔馆去。
  天色晦暗,少女轻薄衣衫如流动月华,淡淡笼罩着她,一如天宫仙子。
  只有离近了,方能瞧见仙子满脸怨气。
  流采小声提醒,“女公子,那边有人来了。”
  薛柔收回面上怨气,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迎面而来的是李顺。
  “薛二姑娘,陛下请你去一趟瑶华宫。”
  “这么晚了,是有何急事么?”
  薛柔心底叹气,总不会是顾灵清告了状。
  应当不至于罢,他走那么快么?
  会飞不成?
  “没有急事,”李顺也不知该怎么解释,“陛下什么都没说。”
  踏入瑶华宫正殿前,薛柔又看了眼李顺,确定对方当真一个字也不会透露后,方才叹口气认命般进去。
  她脑海中,将自己近日所作所为仔细捋了遍。
  并无出格之处。
  “陛下召我何事?”薛柔看不清皇帝的脸,站得远远的。
  “离近些,”谢凌钰微微招手,“可曾用过晚膳了?”
  薛柔愣了一下,心道真是明知故问,还没去薜荔馆安顿下,便被叫来。
  “和朕一道用晚膳。”
  谢凌钰语气淡淡的,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陛下不是不喜同旁人用膳么?”
  薛柔满是疑惑。
  她幼时某次去式乾殿,瞧见谢凌钰用膳,手边还有碗不知什么汤羹,瞧着很是美味。
  薛柔小时候馋嘴,巴巴多瞧了几眼,谢凌钰问她还有何事?
  左右不过小事,她便直说心中所想,熟料皇帝脸色却骤然阴沉,吓得她以为说了谋逆之言。
  见她脸色苍白,皇帝也缓和了语气,“朕不喜与人一道用膳。”
  薛柔谨记此事,多年来再未觊觎过式乾殿的御膳。
  然而,此时此刻的谢凌钰,却抬眼装作无事人般。
  “朕何时说过?”
  薛柔默认一瞬,将他那日用的汤羹什么模样都说了出来,一口咬定:“我绝没有记错。”
  谢凌钰忽然笑了一声,“你有人证么?”
  这话未免无赖,薛柔怔了一瞬,却因皇帝面上笑意放松许多。
  “我的人证恐怕只有陛下了。”
  谢凌钰闻言,反倒收起笑意,一张脸绷紧了。
  半晌,他才示意李顺上前布菜。
  有宫人端上一只瓷碗,放在皇帝面前。
  李顺觑了一眼皇帝脸色,将那只碗放在薛柔手边,低声细语。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